川普的政治经济学

作者苏紫云 ：美国政府公布最新的关税通知将台湾列为20%关税等级，引起各方担忧。 但如同赖清德总统所说此为暂定税率后续仍待协商定案，加以早前日本、韩国税率由公布之时25%降为15%，因此台美关税仍有调降之可能。 但无论终局结果如何，最重要者在于理解川普政府的政策逻辑。 事实上，经济议题的上位思考向来都是整合政治、安全考量，属于台湾整体战略的共同组成，川普第一任期的决策与行为模式便已显示美方主要目标在于针对中国的经济战以及科技围堵的安全需求，由此进一步评估更能由战略高度确保台湾的经济竞争。

各国以患为利、锁定中国制品进口替代

欧洲联盟（European Union，EU）、日本、韩国等仍愿承受美国提高关税，一方面是原本享有庞大顺差，二方面是美国仍为全球最大进口市场，依照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WTO）资料显示，美国2024年货物贸易进口总额约达3.4兆美元。 此为川普政府享有“买方市场”话语权的主因，各国相对筹码也就较为局限，主要策略就在于稳定。 因此美国贸易代表署（U.S. Trade Representative）统计由中国大陆进口产品约4,400亿美元的市占率若维持更高税率，将成为其他贸易伙伴替代分享的重点。 特别是手工具、机械设备、扣件、汽车零组件等品项若因中美关税调高，则台湾传产、精密机械等业种也有机会取代陆制品赢来新契机。

美国川普政府的关税政策冲击全球，对出口导向、且以北美市场为主的国家而言，透过对话取得减免以减少内部产业的冲击就成为关键。 然而，有效的对话则须掌握川普决策特性才能事半功倍。 客观来看，川普政府的关税措施是“政治经济”（political economics），而非以往美国历届政府着重盟邦合作的“战略经济”（strategic economics）如拜登时期的“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川普着重者为国内经济安全层次，以求快速削减每年近6千百亿美元的贸易逆差。 然而对照美方不同机构资料，美国贸易代表署列计一年贸易逆差约1.2兆美元规模，经济统计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指出服务贸易顺差约2,950亿美元，五角大楼统计军备出口则约3,150亿美元，三者相抵美国实质逆差约在5,900亿美元区间。 这也凸显出军售有作为谈判杠杆的空间。

双重地缘政治竞争转为海陆权格局

进一步看，地缘政治竞争呈现新一波的“海陆大战”，原本海权美国、英国联手与陆权欧洲、中国竞争的格局，现下得以专注对抗中国。 川普第一任期时的战略布局便着重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 NATO）提高防卫预算承担欧陆安全，以让美国专心于新创设的印太战略（Indo-Pacific Strategy）对抗中国。 事实上川普在2018年便公开抱怨北约与德国偏低的国防预算以及对美贸易顺差，却坐享美军驻防的安全红利。 而2019年德法签订《亚琛条约》（Treaty of Aachen）意图巩固“法德轴心”（Franco-German axis）在欧盟的地位，德法属欧陆大国，期待欧盟可摆脱美国以更加独立运作，而“法德轴心”（Franco-German axis）属于欧陆派。 美国《2019年国防授权法》（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19， NDAA 2019）便要求增加包括斯洛伐克在内的8个位于中东欧空军基地的投资，除了军事上将空中兵力向东推进之，减低对德国等基地的依赖，对欧盟的政治平衡也是重要考虑，故可说是川普欧洲政策。 随着俄国入侵乌克兰，无形中协助川普2.0成功说服北约将国防预算一口气翻倍提高至GDP 5%，而在关税问题上也达成协议，使得川普政府得以集中力量应对中国威胁。

川普对中国贸易战、科技战的滥觞，始于第一任期的2018年10月由美国国防部公布名为《评估并强化美国国防产业的制造基础与供应链韧性》（Assessing and Strengthening the Manufacturing and Defense Industrial Base and Supply Chain Resiliency of the United States）报告，该报告提出明确警讯，中国对美军各式装备所需关键零组件、原物料的供应构成巨大且日渐升高的风险，可能影响美军装备的关键原物料、零部件供应造成的安全威胁与漏洞。 因此，当时白宫对中国威胁便已有全盘的战略思考，且超越传统的地缘、军事安全层级，而是更深层的科技与经济安全，并已决定对北京进行全面的战略压制。

台湾也受惠于川普第一任期的科技安全政策，使得科技厂商大举回流，依照美国贸易代表署数据显示台湾对美贸易顺差由2018年的150亿美元大幅增加至2024年的739亿美元成长达5倍。 由此观之，除了平衡台美贸易逆差外，相关的科技、产业安全政策也是川普政府着重的核心议题，此将是美方考量最终关税税率的可能因素之一。

※作者为国防安全研究院国防战略与资源研究所 研究员兼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