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2.0财政政策的根本困难
日前,在川普上台之后,川普主义新政策正快速席卷美国,并对全球贸易和经济带来冲击。在市场对“不靠谱”的川普感到无所适从的情况下,美国川普政府新任财政部长贝森特(Scott Bessent)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外展现了川普财政政策的基调和思路。
贝森特在2月5日接受采访时重申了他的财政政策目标,即此前他多次强调的“3-3-3”经济政策愿景:将财政赤字从近年来超过6%的水平降至GDP的3%、将石油日产量提高300万桶、保持3%的经济增长率。
贝森特认为,扩大原油产量有助于降低油价,从而降低通胀;永久性的减税有利于经济增长;缩减赤字可以通过增加关税、经济增收,以及缩减财政开支得以实现。贝森特强调,新政府团队的目标是实现由私营部门主导的经济增长,通过资本支出和制造业就业岗位回流来推动经济发展。通胀方面,贝森特表示,扩大能源供应可以降低通胀,对工薪阶层而言,能源成本是长期通胀预期最可靠的指标之一。
由此来看,川普有关财政政策的考虑,实际上是打了一套组合拳。在安邦智库(ANBOUND)的研究人员看来,可以归纳为减税、减支以刺激经济并影响通胀,通过国债发行影响利率。不过,这样的具有复杂性的财政政策实施,不仅是财政赤字的问题,而且会影响美联储货币政策的联动和走向,同时还需要考虑川普关税政策、行政体制效率提升等其他各类政策的协同。虽然这些都是川普政治主张的核心所在,但政策的协同性和复杂性很高,牵一发而动全身。
川普颇为看重利率对经济的重要性,这可能是川普新政府财政政策成败的关键。虽然川普一直寄希望于降低利率从而保持美国经济持续繁荣,但通胀的粘性使得美联储对此已经颇为犹豫,让川普的降息主张难以落实。在安邦智库的资深学者看来,眼下川普似乎侧重于财政政策来影响经济和货币走向。
因此,作为华尔街出身的财政部长贝森特上台之后,试图采取更“内行”的方式落实川普的“降息”主张,即绕过美联储,利用财政部发行国债的权力,通过对市场国债收益率的调节,来降低利率,冲抵对美联储的利率压力。不过,如安邦智库的资深学者所言,这种财政政策是否可以代替货币政策的想法,本身就有巨大不确定性,未必成功。
对于美国经济而言,利率变化的影响面要大得多。美国市场对利率的敏感性很好,利率变化有着很强的传导性。贝森特的访谈发布后,的确对于市场有明显的影响。2月5日,此前持续走高的10年期美债收益率重新回到了4.5%下方,各期限美债收益率隔夜全线走低。10年期美债收益率,这一基准收益率,目前已低于了11月川普胜选后最初的阶段峰值水平。
不过,从市场的角度来看,美债收益率明显回落的主要诱因是,贝森特主导下的美国财政部预计未来几季内将维持其大部分发债计划不变,并未出现如部分市场人士原本猜测的那样,新任财政部长贝森特可能考虑增加发行长债为赤字融资的情景。换句话说,贝森特上任后的行动已经“食言”了其此前主张的缩减短债发行,扩大长债发行的主张。实际上,此前长期国债收益率走高,有着市场担心财政部扩大长债发行的担心。
图为2025年1月29日,美国联储局主席鲍威尔(Jerome Powell)议息结果公布后会见记者。(Reuters)
而如果贝森特希望降低市场利率,则减少国债发行实属必要之举,但这将影响到美国政府的收支。其不太可能在税收没有显著增长的情况下,贸然收窄债券发行。有数据显示,到2025年,美国联邦政府的债务利息支出将占GDP的4.7%,远高于之前3.2%的峰值。在债务负担日益沉重的情况下,其发行规模受到财政支出节奏和成本约束,很难有太多调整的空间。在规模和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其依靠债务结构调整来影响长期利率的政策空间同样受到约束。
更为重要的是,美国财政部门发行国债,同样难以绕过美联储实现“发债自由”。一方面,美联储推动量化紧缩(QT)的情况下,美国债券市场更向买方倾斜,美国财政部发行国债更依赖于市场,而不是能够左右市场。另一方面,目前,美联储的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为4.25%-4.50%,与整条美债收益率曲线眼下所处的区间相当,美联储对于市场的绝对影响,意味着美国财政部门很难突破这一理论下限,进一步降低利率。因此,从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相互作用的角度而言,美国的财政政策很难脱离货币政策而直接影响到市场利率。
当然,从财政政策的角度来看,川普可以通过政策来拉低通胀,从而影响美联储决策。这自然涉及到削减财政赤字的问题。事实上,财政支出不断扩大,一直是影响美国通胀的重要因素。此前,拜登政府面临的高通胀有川普上一任面临疫情时的“大放水”的后续影响。当前,6%的财政赤字,同样拜财政赤字持续扩大的拜登经济学所赐。这些财政支出扩张的政策,其实是美国各届政府推动经济的主要手段,很难有主动收缩的动力。
当然,这也是通胀迄今为止居高不下,并令美联储头疼的主要挑战。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认为,虽然川普不能直接左右美联储的决策,但其可以通过包括财政政策在内的各项政策影响到通胀,从而影响到美联储的决策。
贝森特强调通过一系列措施,将拜登政府眼下6%的财政赤字减少到3%的目标。不过,这一主张需要在减税的情况下实现。那么,财政赤字的缩减需要的是经济增长带来的税收总量的增加,川普贸易政策带来的关税增收,以及政府财政支出的缩减。除了减税由财政部主导之外,无论是征收关税还是缩减财政支出,其实都并非贝森特所能够左右的。
关税问题有赖于美国商务部门和各国的博弈,而减支增效则依赖于亿万富翁马斯克所领导的政府效率部。马斯克的部门更像是党派斗争的工具,能否实现减支万亿美元的目标恐怕仍是未知数。同时,虽然美国政府债务日益增加,上文谈到债务利息支出越来越多,实际上限制了削减财政支出的空间。因此,贝森特能否实现缩减赤字目标,实际上取决于其他政策的执行结果。
2025年2月13日,富豪马斯克(Elon Musk)带同3名孩子到布莱尔宫(Blair House),与到访美国的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会面。(REUTERS)
另外,减税和增加关税能否带来美国国内的投资增长,目前来看同样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川普关税政策的“工具化”意味着其未来面临很多不确定性。其能否对美国经济和财政收支带来影响,恐怕更多取决于关税实施的力度和范围。这很可能带来供应链的紊乱,从而影响到消费,并对通胀和就业带来不确定性。这种混乱和不确定性,实际上已经使得美联储更为谨慎,不愿在局势明朗之前进一步降息。
实际上,如安邦智库的研究人员此前所谈到的,当前美国通胀表现出的粘性,有美国经济自身经济结构变化的因素,并不能完全归因于川普的“不靠谱”政策。美联储官员曾经谈到:“如果我们在2025年就看到通胀上升或通胀降温进展停滞,美联储将处于艰难的境地,并不得不努力弄清楚通胀是来自经济过热还是来自关税。”
从根本上来看,减少财政开支,虽然有利于缩减赤字,但其对于经济本身而言,同样会带来负面的效果,会影响减税的作用。政府开支是维持经济稳定、提高总需求的一项重要内容,更是财政政策支持经济的主要工具。财政减支过度对经济的负面影响,可能会影响川普相关决策的持久性,更会对美国经济带来难以估计的影响。
最终分析结论:
由此来看,通胀和经济增长的两难问题,不仅是美联储货币政策的难题,也是川普需要面对的主要挑战,其希望通过非常规的财政政策绕过美联储影响货币政策实施,并刺激经济繁荣的思路,实现起来具有相当大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