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震林为何怒骂邓小平“无耻之尤”
1989年11月,85岁高龄的邓小平接见第二野战军战史编写者时,回忆淮海战役说:“淮海战役成立了总前委,由五个人组成,其中三个人为常委,我当书记。毛主席对我说:‘我把指挥交给你。’这是毛主席亲口交代给我的。淮海战役的部署决策是我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主持决定的。”
这时候,总前委“五个人”中的四个——陈毅、谭震林、粟裕、刘伯承以及当时的最高统帅毛泽东早已先后作古。于是,邓小平的说法被收入《邓小平文选》第三卷,成为官方正史的定论。
诸多熟谙军史的研究者与在世的知情人十分惊讶,表示不好理解。也有人认为,人到垂暮之年,记忆衰退,回忆时出现差池情有可原。
早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随着中共中央八大召开,邓小平与林彪先后进入中共中央常委,前者似乎便不满足于政委亦即“文官”的出身,以“我真正的专业是打仗”自许,有与军中公认的名将、长期担任野战军军事主官——司令员的林彪比肩之念(粟裕因官衔低,地位浅,自然不在考虑之内),言行便时有表露。
林彪是平津战役货真价实、经得起检验的总前委书记,统率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野战军作战,是名副其实指挥过两大野战军打仗的统帅。邓小平也是淮海战役的总前委书记,尽管战役打响好几天,还没有总前委这一机构,全局的战役筹划、指挥更不见经传,他担任政委的中原野战军也仅在华野的支援下,参加了第二阶段的战役,但他名义上曾是中原野战军与华东野战军的中共最高领导人,的确堪与林彪比肩。
这个看名不看实的说法,居于高位时尚无人敢诟病,最多只有腹诽;一旦冰山倒塌,不服者自然挺身而出。
1967年3月19日,邓小平被打倒,许多人便公开站出来,指出其说法的不实。杨成武即是其中的一个。
他在全军军以上干部会上点名道姓地说:“邓小平认为自已有两大功劳,一是他认为淮海战役有了不起的功劳。这个问题要戳穿,谁都知道,淮海战役从头到尾,整个的都是毛主席亲自指挥的。在前线工作的有刘伯承同志等许多人,有广大群众的努力,怎么能说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呢?他自认为‘你从东北打到海南岛,我从南京打到成都’,‘你有辽沈战役,我有淮海战役’,自以为了不起,他把大家的功劳都归到他的帐上。他在《毛泽东选集》里面,特别注了一条,他是淮海战役总前委的书记。这就是说,他是第一个,其他的人都不算帐。”
这是当着全军高级将领说的,其中不少是当年淮海战役的参与者,譬如粟裕等人,杨成武如非把柄在手,自然不会如此理直气壮地加以责难。
同时,杨成武能获悉邓小平“我有淮海战役”的说法,可见邓小平说话的场合不止一个;杨成武也并非中原野战军或华东野战军的将领,能如此酣畅淋漓责难,也可见淮海战役指挥体系的实情,军中高级将领知者不少。
由此,可以断定邓小平并非晚年才认为“淮海战役是我指挥的”,这个念头在其脑海中由来已久,挥之不去而已。
1977年,邓小平复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随着加强军队领导权,与当时“乳臭未干”的最高统帅以及众多深受毛泽东影响的军头较量、震慑的需要,“我有淮海”的说法再次登台。历史教科书与《毛泽东选集》的注释,“总前委书记”重新成为强调的重点。
这虽然是政治,却违背了历史的真实,事实上抬高了偏师中原野战军,抹杀了主力华东野战军的作用,是对数十万华野将士的不尊重,引起尚健在的华野高级将领的不满意(后来的电影《淮海战役》,诸多华野将士不满又是一例)。
粟裕有个说法:“我觉得这不仅是个人问题,它关系到正确理解毛泽东军事思想和正确总结华东解放战争的历史。”他说的是华东整个战史,自然也包括了淮海战役。
1978年7月,后来成为南京电影制片厂编导的石征先与傅继俊等人,为撰写《淮海战役史》一书,专程采访粟裕时,一向低调的粟裕忽然说了句:“淮海战役是我指挥的。”在石征先惊讶的时候,粟裕向石征先谈了几个小时的淮海战役来龙去脉。
随后,粟裕意犹未尽,亲自给当年的华野副政委、济南战役后一同筹划淮海战役的谭震林打电话,请他和夫人葛慧敏接见石征先。
谭震林和葛慧敏夫妇接电话后,满口应承,很高兴地接待了石征先等人。石征先后来回忆说:谭震林比粟裕更能畅所欲言,“对我政策更宽,登门不用预约,有问必答。”
石征先回到徐州后,谭震林和夫人不久也来到这里,听说他得了病,还特意从北京带来名医焦树德给他治病。
这一次,谭震林专门在淮海战役纪念馆作了报告,他只允许石征先一人在他旁边作记录(在淮海战役纪念馆里,至今可见谭震林与石征先等人的合影)。
也就在这次讲话中,针对逐渐成为主流观点的“我有淮海”,谭震林十分气愤地说了八个字:“贪天之功,无耻之尤。”
显然,谭震林与粟裕一样,并非为个人争某种战功,而是在为自己当年统率的野战军争取还原一段真实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