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SJ：当下中国人的切肤之痛

《华尔街日报》中国记者魏玲灵文章：我在之前的专栏文章中指出，习近平在全球舞台上展现的自信与国内经济的结构性疲软呈现了两幅割裂的图景。特别是持续多年的房地产贬值，它不仅导致中国家庭财富缩水（房产在中国家庭财富中的占比近七成），也催生出一种焦虑情绪，而这种焦虑情绪是育儿补贴之类的小规模刺激措施根本无法解决的。

我很快收到了中国国内读者强烈的回应。

来信的读者中，既有最近被裁员的银行经理，也有看重思想独立的大学生。这些邮件让原本抽象的经济困境变得可听可感。这些故事揭示了在人们心中牢牢扎根的防御性反应，其源头是已然破灭的经济承诺。以下是他们的述说。

双重打击

银行经理Michael Huang今年在上海被裁。他代表了这样一部分人：他们遵循传统的成功路径，到头来却发现脚下的根基出现裂痕。

Huang在2019年以每平方米人民币11万元的高价买下了他在上海的住房，这个价格约合每平方英尺1,500美元，与当时曼哈顿的平均房价相当。尽管Huang说他已经积累了一定数量的财富，但资产价值缩水和失业的双重打击，促使他立即改变了行为方式。

Huang在邮件中写道，他还背负着房贷。他还称，考虑到当前就业市场疲软，以及对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不太友好的就业前景，他绝对不想花钱买大件商品。

谈到政府的刺激措施，Huang的观点说明了这些措施在现实中是多么无力。他认为政府的补贴太少了，而且也不是普惠性的拨款，他看到一些补贴在缩水，还有一些很难申请到。

日趋谨慎

深圳的Andy Yu是一位年轻的专业人士，他对房地产市场下滑的影响直言不讳。他表示，房价下跌直接冲击了那些将房产视作投资品的人，他们损失了数以十万计美元的资金……说真的，没人在乎那些毫无意义的福利。

我联系了Yu，他随后给出了更深一层的回应。从这些交流中可以看出，Z世代年轻人的心态发生了一种明显的转变：从追逐抱负，转向了谨慎求稳。他指出，富裕家庭正在将资本转移到海外（美国、日本和香港的股市或房产），而中低收入消费者则一心一意地存钱。

这种谨慎心态在就业市场上表现得最为明显，如今大家更看重安全感，而不是满意度。Yu观察到，与短短几年前相比，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说，大概在三年或更早以前，他的感觉是人人都想找一个“更好”的工作。但现在，他一个在比亚迪(BYD)工作的朋友每天都在抱怨自己的工作，另一个朋友则哀叹他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充斥着“毒文化”。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工作绝非理想。然而，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考虑换工作。

对他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工作，最好的策略是按兵不动。

内心的锚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或许是本科生Shen Zhiban的回应。他说自己已经离开校园两年半，与传统的人生轨迹相比，他更看重阅读和独立学习。他决定彻底退出常规的社会赛道——不买房、不买车、不急于结婚。这个选择本身，代表了一部分中国年轻人用实际行动发出的有力宣言。

Shen说，他靠着零星的收入和父母的一些资助来维持生活，他现在专注于自我成长，每天把精力投入到阅读中国史、苏联史和政治学。不过，他通常以用Anki复习新单词来开始新的一天——主要是他从《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和《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上记录的单词。（Anki是一款记忆卡片软件）

Shen总结了他这条道路的实际好处。他说，阅读从实际层面上改变了他，让他更冷静，对简单的口号更加怀疑，也更愿意接受复杂性。他还说，阅读给他带来内心的锚定感，即使他的外部生活充满不确定性。

这些来自中国的声音，对北京当前的经济策略形成了令人警醒的评判。这些读者退入储蓄、保住工作和哲学层面的自我守护，这表明迄今为止，政府的政策尚无力扭转社会疏离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