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尔开希接受采访:时光飞逝,用纪念来进行反抗

RFI华语 2025-06-04 10:19+-

时光没有抹掉记忆,前来巴黎参加六四36周年纪念活动的前学运领袖吾尔开希指出,36年了,时光飞逝,但有些记忆是永恒的,拒绝遗忘就是反抗:

吾尔开希每年的六四纪念都用“时光飞逝”开头, 我想用这个话来思考一下,“ 时光” 对于我们当年的参与者是不是同样的概念,我想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话题。对于那些 牺牲者, 时光不仅没有飞逝,而是永久地停滞了。 这 一点,我想今天(6月1号)所有来纪念的人, 应该心中都有非常强烈的对在那一天曾经为理想而失去生命的年轻人的感动和震撼。我觉得他们的家人“天安门母亲” 们, 他们在过去36年一直在等有一天能够公开纪念他们挚爱的,牺牲的家人,对他们,时光也没有飞逝。 对于因为六四而失去自由的人, 那些在监狱中,数着日子等待重新获得自由的那 一天的人,时光也没有飞逝。对于像我们这种流亡者,离开了自己的国家,不能够继续自己当初开启的事业, 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未竟的事业停留在那里, 时光也并不是飞逝。 所以每一年我们都在讲“时光飞逝”,也许今年我们可以对“时光飞逝”这四个字有重新的思考。 这是我的一个思考。

法广:除了关于时光的思考, 还要“不遗忘”这个主题,跟现在的国际政治, 还有中国的政治相结合 ,你有哪些思考?

吾尔开希:我也在思考,那些专制 者,当年的杀人犯,他们希望什么? 他们希望我们遗忘, 这也是共产党不遗余力在中国阻断所有资讯,阻断人们讨论的原因。 他们希望人们遗忘, 因为只有在遗忘的情况下,他们的罪恶才会被淹没,而拒绝遗忘其实就是一种反抗。 拒绝遗忘 也不那么困难,我们只要记住至少每 一年这 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这些 流亡者,当年的参与者,用各种形式能够提醒大家不要 遗忘,用 我们的纪念来进行反抗,正是我们可以 做到 的 一件事。

法广:那对于不了解六四 ,可能信息不太多的那些年轻人,你想跟他们说什么?

吾尔开希36年 其实也并没那么长,尤其在资讯爆炸的今天。对于不了解当年情况的人,要 想了解也并不困难,尤其是离开了中国 资讯管制的环境到 了西方的,到了中共所 建立的资讯 长城之外的年轻人, 我对他们的呼吁可能就,既然到 了墙外有自由的空气,就多好好呼吸一下, 让自己习惯于自由的空气。有自由的资讯就充分了解, 让自己习惯于在充分资讯的情况 之下进行思维,进行批判,对于谎言也就有更深刻的批判能力。这个是来到自由社会和自由 环境 之中,应该让自己所具备的新能力。这可能算是我 给今天年轻人的一个期待。多了解当年 发生的情况,了解真相只会让你更勇敢,只会让你更有智慧。 这是我对现在的年轻人的一个 期待和忠告……

法广:回头去看当年二十一岁的自己和当年的伙伴 们, 你想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

吾尔开希如果能有机会 跟当年的伙伴们说 上一句话,我想我会跟他们深深 一 鞠躬,说’真的很光荣,当年曾经跟你们一起并肩奋斗。’ 如果有机会跟自己年轻的时候讲一句话,我想说当年我们做的是非常正确的一件事情,应该感到自豪,我们站在历史正确的一方。也许36年之后,历史还不能证明我们站在正确的一方,但历史毕竟是历史。只要我们站在正确的 一方,总有一天这样的一个证明我们会得到,我们一定会看到历史告诉我们,我们站在正确的 一方。

王龙蒙当年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他因为参加天安门民主运动流亡海外,目前仍然积极从事 民运活动。 他在巴黎纪念六四36周年的活动上谈自己的思考:

王龙蒙在这儿纪念留下自己的火种,自己的记忆,同时和国内的民变、政变、经济上、政治 上的变化同步进行、 同步变化。 我希望有 一天, 以最快的时间,我们能够回到自己的祖国, 回到天安门广场进行我们下 一次的纪念——当然这个话我说了很多年了,每年都在讲, 每年都在坚持。我今年写了一篇文章纪念今年的六四,主题是从天安门到乌克兰,因为我们的 眼光已经慢慢地从局限于国内的政治经济的变化,一直关心到国际政治经济的变化。比方说,我认为现在支持乌克兰,反对俄罗斯的侵略, 就是支持中国的改革开放,支持中国的民主化 道路,这一点我 深信不疑。

今年纪念六四36周年,有一系列 研讨活动,也有不少反思和文章出炉, 前学运领袖,目前在纽约担任独立时评人的郑旭光先生介绍 了对六四36周年纪念的一些反思和看法。

郑旭光今年的纪念应该主要有两个形式。一个是纪念的形式,一般会分享自己的亲历者经历,也会提出诉求,大概和天安门母亲张显玲她们提出的几条诉求应该比较类似 ,主要是厘清真相、追究责任、 赔偿、昭雪和惩治凶手。

另外一个是研讨活动,当然会有反思内容。 我觉得反思的内容过于单调,因为普通人对于反思是比较简单的一个看法,他们认为学生年轻,运动没有搞成,也有人就觉得没什么可反思的,因为共产党肯定要镇压。这基本上就是属于一个普遍的人民意见。

但作为学者肯定不会 这么简单地看问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六四故事,有的人局限于自己 的经历, 对于自己经历的描述。有人讲的是一个关于全景的故事,那就是有一套叙事。我觉得在民间,应该有非常少的人会接受中共的正史的叙事,说这是一个“反革命动乱到暴乱 ”,这是邓小平定性 的 “ 426 社论”和“平暴 ”那 一套 叙事, 非常非常少的人会接纳这套叙事,因为大家都 知道这是暴力之下的一种叙事,没法让人服气的 。

当然在这个框架里包括很多 ——比如党内的文件,官媒的报道,还有以民间学者的名义、研究者的名义, 或者说 以民运人士的名义讲 一套故事出来 ; 也有民运的叙事,人民的叙事,但是人民 的叙事是高度简化,易于传播的。 我觉得有神话 一样的英雄主义叙事,也有这种受难者 叙事,也有“三国演义”式叙事, 把它当 一个重大的历史故事来讲—— 36年足以变成 一个故事了。

还有就是民运叙事,我觉得胡平是一个很重要的代表, 他在90年就写了八九民运反思,既是 叙事也是反思。当时通缉的二十一 个人 里,有七个跑出来了,现在国内还有六个,剩下 的都在国外。 他们讲这些故事应该是没有太大 妨碍 。

逃亡者群体也会有 一个叙事。 万润南 先生、 严家 其 先生都有他们的看法,。

我想对基本事实的看法大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学术性叙事和 民运叙事,基本事实不会有太 大出入,民间叙事可能会有以讹传讹的很多东西。中共的叙事中间有大量的真材实料,也有大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 所以需要鉴别 。 民运叙事和政府的叙事是高度政治性的,更强调价值观的东西。人民的叙事应该是一种传说,一个 故事。

这三种叙事 , 主要传递的都是价值观。

对于学术叙事。每个学术研究者都有自己的价值观, 都有自己的立场,但是也有基本的操守, 学术 规范,要尊重事实,也不能违反逻辑。 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倾向,每个人因为自己的观察角度不同也会有不同的做法, 但是我认为学术叙事反而是最不 发达 的 一块, 就是因为真材实料的东西非常难搞到。

民间 的,这些 流亡出来的非常少, 一部分 能够 站出来讲自己经历 ,因为站出来讲自己经历基本断了自己回国的路。大部分有过六四经历的八九 一代,即使他定居美国,也远离这些事情不吭气。就像那些拿六四绿卡的留学 一样,大部分人是不 吭气的。 所以有很多 民间的素材是远远不够的,曾经发生过那么大的运动 ,全国上百个城市动辄几万人几十万人的 游行,参与者如此之众多, 海外的资料都很少, 甚至很多人销毁 了国内的资料。中共他们也可能销毁了最重要的资料,大部分资料也没法披露, 比如死难者数字。这个事情可能真的等六四“平反”或者中共垮台以后,这个事不再成为一个政治阻力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进行一个公正的调查, 也许 官方主持, 也许是民间, 也许是共同 主持。这是中国人 自己历史 上的事情,迟早得把它搞清楚。

有的人说六四过去了, 我觉得几代人过去了,但奥斯维辛集中营也没有过去。 如果说这些活着的人都 要 把它忘记 掉,即鲍彤先生说的“小天安门”、“小六四会” 接连不断 ,因为一个 事件的不公正对待,它会形成 一种惯例 ,对  这种事情 强压 下去 就 好 了。 所以这方面是遗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