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因“狗”而起的官司 中共渗透引新国震动
圣诞将近,一场看上去与“狗”有关的官司,正在新西兰引发越来越多的关注。
官司的一方指另一方在微信群里称其为“狗”,声称受到诽谤和网络欺凌,同时向奥克兰地方法院提起诉讼;官司的另一方强调,地方法院的诉讼流程存在重大问题,同时认为自己官司缠身另有原因,表示将坚决维权。
多位新西兰受访者告诉美国之音,在这桩看上去有些不经的官司背后,可以看到中共的强力渗透,以及这种渗透所引发的华埠内部的激烈博弈。
谁是狗?
区别于一般的网络纷争,新西兰最大城市两位华人肖志鸿、毛芃之间的官司,在圣诞节前的新西兰引发了包括英文主流媒体在内的舆论关注。
肖志鸿目前担任奥克兰交通局泊车管理员,自称“魔王”,在观察者网、天维网、澳纽网等多家网站上设有专栏,他在微信公众号的简介中自称政治评论作家、社会活动家、电视节目策划。
毛芃是一名独立记者,2004年入职以来多次同新西兰英文媒体合作,进行有关中国问题的报道。她曾参与新西兰国家电视台有关三鹿毒奶粉事件的调查,并因此获得新西兰Qantas传媒大奖。
资料照:北京人大会堂一名工作人员在运送中国和新西兰国旗。(2019年4月1日)
毛芃向美国之音介绍了相关情况:
“肖志鸿同我打官司,动机在于他对Stuff(新西兰最大的英文媒体之一)纪录片团队制作的纪录片《漫长游戏》(The Long Game)不满、对我参与纪录片工作不满。他在一篇评论文章中说《漫长游戏》‘又臭又长’、‘涉嫌诽谤’,是‘恐吓游戏’,显示‘反华势力的绝望’。
“引发官司的是肖的另一篇攻击《漫长游戏》的文章,他把一名华人协会负责人同我放在一起攻击,问我们为纪录片做了啥工作,为此拿了多少钱;他在文章提出的九个问题中,充满谎言和政治胁迫,把我们从未说过的话硬说成是我们说的,对我们进行政治污名化,例如他说我们‘四处宣传华人要融入主流社会就是要反华’。
“由于肖当时把他的这篇攻击文章转发到一个IT微信群,群管要我对肖提出的九问作回应,考虑到肖长期以来对维护普世价值人士的攻击,对《漫长游戏》持续攻击,我于是把他比成恶狗,这是一种对他行为的比喻;肖自己也常在其文章中用‘狗’这个词来表达不满,例如他今年6月发文反对新西兰加入AUKUS,标题就是《AUKUS第二支柱:国家党想让新西兰当狗还得自己买骨头》。”
毛芃谈到奥克兰地区法院对案子的处理:“我6月底在一微信群看到肖贴出的法庭裁决截屏,非常震惊。因为我根本没有得到法庭有关这个案子的通知。有律师告诉我,其一辈子职业生涯中,从未见过法庭在当事人不知晓自己成被告的情况下进行单方面裁决。我认为在这个案子中,原告存在着严重误导法庭的情况,于是提出对案子重申,法官9月5日下达临时令,允许我申请听证和推翻先前裁决;法庭目前已定下明年5月开庭听证。”
肖志鸿在接受美国之音书面采访时表示:“毛芃2019年开始就对我疯狂造谣,我也于2023年公布过文章说我准备告她了,而她2024年7月辱骂我,是最后的导火索。毛芃参与《漫长游戏》项目赚政府资金,这在新西兰很正常,我从未反对过,我反对的只是他们编造假新闻欺骗新西兰政府资金的行为,这样对我们新西兰的国家安全毫无好处。”
揭示中共渗透的纪录片
纪录片《漫长游戏》由新西兰英文媒体Stuff的纪录片团队制作,主要揭示中国共产党对新西兰的影响和干涉行动几十年来一直有增无减,包括在新西兰本土实施的被认为是“尖锐”的暴力行为。因参与纪录片《漫长游戏》的相关工作,毛芃的名字出现在片尾字幕中。
路易莎·克利夫 (Louisa Cleave) 曾担任《漫长游戏》的记者和制片人,她告诉美国之音:“《漫长游戏》是我作为记者、制片人进行过的最大、最透明的调查之一。 调查涉及许多记者的工作,采访了当地和国际专家以及勇敢地在镜头前向我们讲述他们的经历的新西兰华人侨民。毛芃作为记者、研究员签约,帮助我们进行几项调查,并参与了有限的时间。她为我们所做的研究非常彻底,符合我们对专业记者的期望。”
有受访者表示,他们认为参与《漫长游戏》是毛芃被肖志鸿起诉的直接原因。
居住在奥克兰的工程师屈先生介绍,他认为这场官司不是缘于网络暴力,而完全是两种意识形态的激烈抗争,《漫长游戏》反映中国共产党的渗透,一些在新西兰的粉红、自干五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坐不住了、非常抗拒,所以滥用《有害数字信息法》等这样的法律。
一位主流英文媒体工作者告诉美国之音,新西兰华人要想自由地、没有顾虑地批评中国共产党甚至是习近平本人,“有相当大的困难”,这种情况在英文世界很少见。
肖志鸿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表示:“我个人欢迎任何揭露外国政府试图干涉和渗透新西兰的客观报道,但坚决反对《漫长游戏》制造假新闻,尤其是如果这种假新闻被证实是受中国台湾或其他国家政府支持,这仍然属于‘外国’影响力干涉新西兰……我认为毛芃和《漫长游戏》的相关记者等人将我扣成‘亲共’帽子,目的也是为了掩盖其制造假新闻骗新西兰政府资金的勾当。”
也有新西兰华人对肖志鸿表达支持。美国之音获得的微信群组截屏显示,新西兰华人联合会主席富镪曾在社交平台上批评毛芃:“撕下你的面纱,装不了啦!我也不装,就是捍卫中国的铁杆。我就是你们的死敌……她有骨头,就是舔狗的贱骨头……我们都可以回祖国中国,你们敢回祖国中国吗?”
美国之音多次联系富镪,截至发稿未获回应。
熟悉《漫长游戏》制作的一名知情人在回应美国之音质询时表示,多年来,Stuff 的纪录片团队一直从新西兰政府部门(New Zealand On Air) 获得资金,用于为 Stuff 制作纪录片视频内容。这笔资金不是针对特定项目的,而是按照可竞争的程序分配的。 资金(仅覆盖部分制作成本)用于一定数量的内容(例如五部纪录片或 90 分钟的内容),由团队和编辑决定要报道哪些故事。
“如果说《漫长游戏》是由政府资助的,那可能会产生误导,因为这可能会暗示我们有一个特定的项目并要求资助,但事实并非如此。准确地说,团队多年来获得了一些政府资金来支持各种纪录片的制作,而且这些调查始终具有完全的编辑独立性。所有资金都有公开记录——团队收到资金的金额和年份将在New Zealand On Air网站上公布。”
因为未被授权发表评论,这位知情人要求不公布姓名。
“请不要公布我的名字”
新西兰一位知名华人协会会长告诉美国之音,在《漫长游戏》引发的讨论中,肖志鸿有一次在微信平台上回应一位女士的批评意见,质疑对方为什么“跟这个领馆挂名的反华分子混在一起”。
这位会长感到震惊:“他怎么知道谁挂名了的,谁是上了黑名单的?这位被质疑的女士在前面转发了毛芃的一篇文章,所以根据上下文来看,这个所谓挂了名的反华分子,指的是谁是很清楚的。”
肖志鸿告诉美国之音:“‘挂名’是新西兰华人普遍的说法,指的是中国使领馆公开批评过的人,‘挂’指的是‘挂在网上批判’的意思。中国使领馆6月时公开批评过《漫长游戏》制造假新闻,所以我指的是《漫长游戏》女主播被‘挂名’。”
“我并不了解新西兰使领馆是否有名单,我只以新西兰人的身份参加中新建交40周年的活动而去过中国大使馆一次,对他们不了解,”肖志鸿表示。
美国之音就“黑名单”一事发邮件给中国驻新西兰大使馆、中国驻奥克兰总领馆寻求置评,直到截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
多位受访者告诉美国之音,愿意介绍他们了解到的相关情况,但务请不要公布名字,“因为新西兰红透了”,“在新西兰批评中共有很大的压力,”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
居住在奥克兰的工程师屈先生告诉美国之音:“了解毛芃的老一代移民都清楚,她多年来在自己的网站上和社交平台上写文章,基本上都是支持民主自由价值观的。我感觉她有点势单力孤,作为独立媒体人,没有雄厚的资金,但一直在坚持。毛芃这次打官司,有好心的热心网友发起了筹款,很快就筹集到超过一万纽币,而肖志鸿去年打官司时也曾经筹款,最后筹了一千多块。华人支持谁是很清楚的。”
新西兰一位知名华人协会会长表示:“肖志鸿是典型的滥诉。一方面,他自己在网络上骂人,生殖器这些东西都骂出来,自己是一个很低素质的人;另一方面,毛芃的留言,其实说的不就是他背后有主子嘛!我认为两人之间没有个人恩怨,这不是网络暴力,而是因为两人长期以来在政治观念上不一样。”
一位新西兰侨领告诉美国之音,肖志鸿和中国在新西兰的统战系统领导人有联系,滥诉有可能是利用法治打击不同异见,形成噤声效应,有可能得到统战系统领导人的资助做这事,“我感觉现在中共意识到全球形势对其不利,统战工作也开始利用这些愚蠢的狂热分子,以前统战系统的人瞧不起肖志鸿,”他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新西兰华裔社会活动家告诉美国之音,自己对毛芃的境遇表示担忧,毛芃被人家咬了99次,她没有用法律维权,助长了对方的气焰,最后也让对方抓住了机会。
新西兰言论自由联盟理事会主席罗德里克·穆尔根(Roderick Mulgan)博士撰文表示,越来越多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的著名民主异见人士以及台独支持者,成为勒索、监视、资产扣押、黑客甚至暴力和绑架的目标,而这些行为大部分发生在新西兰领土上,“毛芃对手最想做的就是抹黑她,甚至让她闭嘴”,部分新西兰政客“一直受到中共代理人的拉拢,以进行持续的影响力宣传,”穆尔根写道。
肖志鸿否认相关批评,他向美国之音表示:“我通过诉讼只可能警告某些人不要制造假新闻和文明辩论,并不会对如实的反共报道和理性反共评论产生任何寒蝉效应。”
寻找中共代理人
法院究竟如何裁定纷争,要等到2025年;但目前明确的是,新西兰正加速立法以限制外国影响力的渗透,特别是有可能对外国代理人进行甄别和打击。新西兰英文媒体和分析人士普遍认为,严防中共渗透是当前立法的目标之一。
正在征集公众意见的《刑事犯罪(反外国干涉)修正案》,将修订1961年《刑事法》,包括设立一项新罪行,把为外国势力或代表外国势力实施的隐蔽、欺骗、腐败或胁迫行为定为犯罪,这些行为旨在故意或鲁莽地损害新西兰的广泛核心利益;该立法还将修改《2012年搜查和监视法》中现有的无证搜查权,赋予新西兰当局调查拟议罪行的权力。
新西兰国家党前议员西蒙 ·欧康纳(Simon O'Connor)告诉美国之音:“中共对新西兰的干预是非常真实的。作为新西兰外交、国防和贸易委员会前主席,我可以自信地说这一点。 我的电子邮件也曾被中共资助的团体作为个人目标,所以这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学术’。新西兰的情报机构已经明确并公开表示,中国在外国的干涉涉及到了其他政治领导人,当然,新西兰华人社区中的一些人士也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居住在奥克兰的工程师屈先生认为,法律的出台太及时、太必要,刚有风声,这些所谓的红色侨领就都已经闻风而动,“虽然嘴还是很硬,但心里已经在瑟瑟发抖”。
新西兰一位知名华人协会会长告诉美国之音:“新西兰已经红透了,有这样的一部法律,我是真地很开心。这个法出来能震慑一下那些动不动就搞‘政治迫害’的人——当然这些人不是那么容易被震慑的,但至少比没有这个法要好,让我们心里面有一丝温暖和亮光,让我们生活在这里有一点点保障。不然,我们在这儿都担心‘因言获罪’了。其实我们真的没有想要什么或搞一个什么组织啊、怎么样去反抗中国共产党,我们只是想安心静静地生活在民主自由的阳光下。”
“一般来说,代理人参与或通过各种华人社区组织和联谊团体参与。当然不是全部,但有一些。还有关于‘中国警察局’的可靠报道,新西兰境内至少有两个疑似警察局。”西蒙 ·欧康纳(Simon O'Connor)表示,“这部法律将为新西兰提供另一种工具,但如果我们认为仅靠这项法律就能解决问题,那我们就是在自欺欺人。新西兰还需要考虑马格尼茨基立法、现代奴隶制立法等,并确保为我们的情报机构提供更多资金。”
新西兰价值联盟召集人余洪明告诉美国之音:“《反外国干涉法》的出台会有一些效果,例如统战系统领导人,新西兰安全情报局可以监听起诉。对于普通的统战行为,例如最近的警察组团去中国旅游、社区里发放人民日报、组织学习习近平讲话的座谈会,对这种事,也没办法。”
新西兰价值联盟12月中旬向新西兰国会提交了一份请愿书,呼吁政府对中国干涉新西兰和太平洋事务展开调查。余洪明介绍,之所以这样做,是要“在被主流社会忽视的外国渗透现实中,发出我们的声音:一些新西兰华人也爱自由、爱这个新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