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谜题:因一个女人?鲁迅兄弟失和断交至死
(《时光故事》第178期 20231112)
作为战天斗地的战士,鲁迅先生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种暴躁老哥的感觉。性如烈火,擅长柔道的他,面对很多看不过去的人和事,经常上来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磕掉你门牙两颗,看你嘴还硬不硬。上到军阀官僚,下到流氓地痞,几乎就没有大先生不敢骂不敢打的人。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像鲁迅这样的硬汉也会有搞不定的存在,这个人就是鲁迅的亲弟弟,周作人。
根据鲁迅的日记记载,1923年7月19日,周作人将一封信送给他,信中竟称呼鲁迅为先生,还这么写道:“……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七月十八日,作人。” 就是这封绝交信,标志着鲁迅与弟弟周作人的兄弟之情彻底决裂。
这种“兄弟阋墙”的悲剧真是令人想不到,周家兄弟一贯兄友弟恭,二人在文坛上又都负有盛名,为何二人的关系会演变至此呢?一直以来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是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失和,主要是二人思想上发生了转变,进而导致生活上出现矛盾。这种说法被不少人认可,但事实是这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周家兄弟在1924年时思想上并没有分歧,周作人跟鲁迅关系破裂,是在家庭矛盾爆发之后。
二是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失和,主要是家庭内部矛盾。首先是鲁迅一直批评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太铺张浪费,因为羽太信子当时主持着大家庭的生活开支,但鲁迅的批评遭到了羽太信子的反感。其次是传说鲁迅对羽太信子有“失敬”之处,也就是后来所流传出的是调戏弟媳羽太信子,周作人又相信了羽太信子,于是导致了家庭矛盾爆发。
兄友弟恭
第二种说法对不对呢?我们先不下结论,先看看周家兄弟平日里的关系是怎样的。鲁迅对弟弟周作人的感情是相当好的,鲁迅少年时代经历了祖父下狱、父亲去世家道中落的坎坷,他的思想过早的成熟了,作为长子鲁迅有强烈的责任感,所以他尽管只比周作人大3岁,但实际上是兄弟们的监护人。
1901年9月,鲁迅帮助周作人考入了江南水师学堂。1905年,帮助周作人到日本公费留学。当年6月,周作人与日本女子羽太信子结婚,婚后生活过得很艰难,鲁迅于是放弃在日本的文学计划回国找工作。鲁迅在日记中写道:“终于,因为我的母亲和几个别的人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我便回到中国来。”,“几个别人”就是周作人和羽太信子。可见,鲁迅对兄弟是多么的好。
按照相关的资料,鲁迅作为大哥,无论在政界还是在文坛,都混得不错,每个月的薪水有300到500大洋,而那个时候,上海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开支,不会超过15块大洋。民国八年(1919年),鲁迅花了将近4000大洋,在北平新街口的八道湾胡同内,买下了一套“三进大四合院”,把母亲和两个弟弟的家眷都接来住。这套房子很大,总共有28间屋子,最里面的一进是周作人夫妇和周建人夫妇居住,中间一进是鲁迅的母亲和妻子朱安居住,最外面的是鲁迅自己的书房,还有接待客人的厅房。
按中国的家庭传统,那就是哥哥发达了,一定会拉扯弟弟。鲁迅身为大哥,他做到了,他在日本的时候,就把弟弟给带了过去,两个弟媳都是日本女人,且是姐妹俩,姐姐羽太信子嫁给周作人,妹妹羽太芳子嫁给周建人。当时八道湾除了鲁迅兄弟三个的家人居住之外,还养了十几个下人,车夫、伙夫、打杂的、洗漱的,所有的佣人开支,还有家庭开支,都是鲁迅一个人承担。当哥哥当到这份上,也没几个人了。
民国“袭人”
我们再来聊聊羽太信子这个女人。21岁的周作人跟随兄长鲁迅去往东京求学,在东京,他们兄弟俩和另外三位朋友入住夏目漱石刚刚搬出的公寓,因是五人合住,所以称之为“伍舍”。五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本来就不善于料理生活琐事,再加上要搞学习,还要参加革命活动。于是,他们共同出资请了一位“下女”帮忙,相当于现在的钟点工。这位下女的名字叫羽太信子,这个女子长得相貌平平,但是却生得饱满结实,有点中国式的古典美,且又十分性感。周作人曾对兄长及朋友们说:“新来的小姑娘生得颇为讨喜,一张粉团脸犹如我们宁波的汤团,柔滑白腻得不得了,像薛宝钗的膀子,让人禁不住想要摸一摸。”
其实,羽太信子绝不是宝钗,倒像袭人。 “伍舍”里的五个人个个严肃呆板,整天除了读书和政治,再无其他,别说是相貌平平的羽太信子,即使是仙女下凡,也比不上他们心中的家国民族复兴大业。只有年龄最小的周作人因为枯燥乏味的生活偶尔会对她多看几眼,所以信子就把周作人当作了“攻陷”的目标。
日本女子一向以细腻体贴,谦卑有礼著称,对于一个有可能会改变自己命运的主人,信子服侍起来必定更是温柔周到,甚至是夸张的做小伏低。周作人性格内向,信子就无话找话的同他聊天。他们从一句“天气好热”聊到日本的舞蹈,聊得信子当场鞠躬一拜,翩翩起舞起来。后来的故事,顺理成章,就像宝玉爱上了袭人,周作人也终于爱上了信子。
1909年嫁给周作人之后,在当初的那几年内,无论是上街买菜还是下厨做饭,而或是家庭卫生,全由她一个人操劳,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俨然一副日本标准型的贤妻良母。而她对待婆婆(鲁迅的母亲),也非常恭敬和贴心。
鲁迅也觉得,弟弟能够娶到这样的好女人,是祖坟冒烟了。但是随后不久,他就被打脸了。他买下大宅子,把弟弟们和母亲一起借来,住在一起,他的想法是很美好的,兄弟妯娌之间和睦相处,共享天伦。他把自己的薪水全部交给羽太信子,让弟媳主管家庭所有的开支。可惜会写文章的他,完全忽略了女人的欲望膨胀后的虚荣心。
羽太信子成了管家婆之后,花钱大手大脚,很多家庭用品,都要去购买日本货,其价格比国货贵上一倍都不止。不仅如此,她还开始作,据鲁迅的弟弟周建人回忆:有一次厨子已经做好饭,大家再要用饭的时候,羽太信子竟突然要吃饺子,吩咐下人立即和面包饺子。更有甚者,周作人一家人只要有一点小病,都要请日本医生上门看。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在后来回忆起这位日本婶婶,也说她“生活上,摆阔气讲排场,花钱如流水。”
如果家里没有钱,羽太信子就冲到鲁迅的屋里去要,要不要就撒泼骂人,根本不像当初那个温驯的周家儿媳。不仅如此,她还想把父亲从日本接过来,由于鲁迅坚决不答应,所以此事没有办成,但她的枕边风一吹,使周作人也认为大哥的气量太小,兄弟之间有了隔阂。
兄弟决裂
鲁迅偷看弟媳洗澡的事件,根据相关的资料,大约发生在1923年的夏天。民间也有一种传闻,说羽太信子想勾引鲁迅,遭到鲁迅的斥责之后,恼羞成怒污蔑鲁迅调戏她。
而鲁迅一个劲地容忍羽太信子的咄咄逼人,为了应付家庭开支,不惜四处借贷,穷得甚至连夜间写文章时的吸香烟都没钱买,还是朱安拿着首饰去当了几个钱给他买烟抽。鲁迅为何对羽太信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是什么心理,外人不得而知,至今都没有答案。
在所谓“偷看弟媳洗澡的事件”发生后,鲁迅不得不带着朱安,搬离了那所自己掏钱买的大房子。1924年的9月,他在《俟堂专文杂集》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被家里的日本女人驱逐出去……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离开自己的家,只能说是后悔加心痛,还有更多的无奈。
几天后,鲁迅收到了周作人的“绝交信”,信中这么写道:“我昨天才知道,——但过去的事不必再说了。我不是基督徒,却幸而尚能担受得起,也不想责谁,——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我以前的蔷薇的梦原来都是虚幻的,现在所见的或者才是真的人生。我想订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后请不要再到后边院子里来,没有别的话。愿你安心,自重。”
这话说得委婉含蓄隐晦,大概只有当事人才能领会其中意思。但是我们也不难看出周作人想表达的意思,通俗地讲,大意就是:“哥哥,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以前不知道,是昨天才知道,因为你是我哥哥,所以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不计较归不计较,咱们兄弟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我自是和你绝交了,你以后也别来找我。”
对于鲁迅有没有偷看弟媳洗澡,我们可以从鲁迅的邻居章廷谦的话中,看出一点端倪。章廷谦针对鲁迅兄弟反目的事,曾经说过:……周作人老婆造谣说鲁迅调戏她,周作人老婆对我还说过,鲁迅在他们的卧室窗下听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窗前种满了鲜花……主要是经济问题,羽太信子挥霍得不痛快……
后记
不过抛开其他,单就两人感情而言,这段感情的确让世人动容。周作人做汉奸被捕后,羽太信子一直谨遵妇道,苦苦支撑着这个家。自周作人被当时的政府关进监狱后,羽太信子一直默默地守候着,毫无怨言地独自带大几个子女。
周作人被释放后,历经磨难后的两人,又苦苦相守近20年,直至终老。而这期间,两人再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但羽太信子对这一切,丝毫没有任何怨言。他们或许被世人唾弃,但他们相濡以沫、对彼此始终不渝的情感,却值得称道。在动荡的年代里,他们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足以让无数人钦佩。
1962年4月6日,羽太信子病重,周作人急请中国文联的佟韦、李纯朴与北大医院接洽后,送入北大医院急救。周作人年近八十,就没有去医院。天黑了,他一个人在灯下独坐,倍感寂寞。就在日记中写道: “灯下独坐,送往医院的人们尚未回来,不无寂寞之感。五十年余的情感尚未为恶詈所消失,念之不觉可怜可叹,时正八时也,书此志感。”
这一年,羽太信子已与周作人携手相伴了整整54年。4月8日下午一点,羽太信子因冠心病在北大医院病故,享年75岁。至此,两人这段长达54年的婚姻,才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