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温哥华的家中,替ChatGPT打工

温哥华港湾 2023-05-19 19:07+-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克姐

  ChatGPT自诞生以来,在互联网上已形成山呼海啸之势。这个新晋“网红”,有很多被喜欢的理由。它会写策划方案和调研报告,能面不改色地与人类“对答如流”,即使写诗翻译也信手拈来,而且态度谦逊,彬彬有礼。人们纷纷打开脑洞,提出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看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原来我才是ChatGPT的底层打工人?

ChatGPT最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得不说,很多比较客观的问题,在ChatGPT上都得到了很好的回答。而很多相对主观的问题,也因为它的工作原理,它在强大的数据库中随机抓取信息的能力,而变得让人啼笑皆非。

  对待这个新生事物,起初人们普遍是轻松愉悦看热闹的心情。很多人,不管是不是属于IT这个行业的,都纷纷注册,急不可待地和ChatGPT玩起了我问你答的游戏,主动测试它到底强大在什么地方。

原来我才是ChatGPT的底层打工人?

恭喜你,答对了

  我一开始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看朋友们和ChatGPT插科打诨,偶尔为它的回答击节赞叹,崇拜它强大的学习能力和迅速机智的应答。看多了,总有一种感觉,很多答案的输出方式怎么那么眼熟呢。

  随着网络上关于ChatGPT的揭秘越来越多,我终于恍然大悟,这不和我目前正在兼职的工作高度匹配吗?合着,我一直在给ChatGPT打工?

  根据维基百科的解释,“ChatGPT全称聊天生成预训练转换器(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是OpenAI开发的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程序。ChatGPT目前仍以文字方式互动,而除了可以用人类自然对话方式来互动,还可以用于甚为复杂的语言工作,包括自动生成文本、自动问答、自动摘要等多种任务。如:在自动文本生成方面,ChatGPT可以根据输入的文本自动生成类似的文本(剧本、歌曲、企划等),在自动问答方面,ChatGPT可以根据输入的问题自动生成答案。还有编写和调试计算机程序的能力。”

  千万不要高估我的能力。作为一个纯文科生,我对上述定义中的什么架构啊语言模型啊统统不了解,更不清楚自动生成文本等的机制。我只知道,过去几年中,我所接触过的所谓文本、问答和摘要,加起来没有十几万字,恐怕也有几万字了。

原来我才是ChatGPT的底层打工人?

电影《人工智能》剧照

  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在拥有一份全职工作的同时,生活在好山好水好无聊的大温地区,总让我觉得和外面的世界有些隔阂,尤其与日新月异的互联网世界,仿佛渐行渐远。可能中年人都隐隐会有这种被时代抛弃的危机感吧。于是,我想着要再找些事情做做,充实无聊生活的同时,也增加一些收入。

  一开始想找翻译的工作,感觉这个与自己专业最接近,也不用各处奔波。机缘巧合,当时一家很大的跨国公司提供翻译的工作,在线完成的那种,但看了看具体要求,感觉特别苛刻。他家同时正在招聘坐标北美,母语是汉语的社交媒体评估员。彼时的我,做的工作离社交媒体十万八千里,却不甘心被数字时代遗忘和淘汰,同时又对光怪陆离的互联网及各种应用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个听起来有点神秘的职位,和我的需求高度契合,于是就提交了申请。

  简单地说,这是个自由职业,人在家中坐,工作从网络中来。需要通过资质评估,还要签订保密协议,郑重许诺不对外泄露,哪怕对家人也不行,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IP参与。

  工作的具体内容,根据保密协议也不能说。只能大致解释为,对机器给出的各种图像、文字、语音、视频内容,站在用户的角度进行质量判断,根据准确度、可用度、可信度等标准打分。判断是有严格的标准的,为此在开始工作之前,要完成一系列的培训,让公司决定你是否有资格成为他们眼中合格的评估员。

  在我看来,要成为社交媒体评估员,难度并不大,只要母语是汉语,英语程度OK,基本就符合条件了。只是培训过程比较繁琐,尤其最初的阶段,常常需要学习很多新知识。公司给每一种评估类别都制定了严格的如何评估的标准,评估员需要理解并执行。培训过后要测试打分,通过了才能得到“任务”,参与评估。因为评估员和雇主之间是松散的合同关系,这样的培训占用的是自己额外的时间,对方为此并不支付任何额外报酬。这点让很多人不爽。

  不过,我对此倒并不介意。评估员的工作是我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好奇心和新鲜感足以抵消长时间额外培训所带来的不爽。

  所有的联络都通过网站和邮件进行,包括一开始的工作申请、资格评估、接受工作内容、提交工作量、以及得到报酬等完整的工作流程。

原来我才是ChatGPT的底层打工人?

电影《我,机器人》剧照

  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我以为自己是参加了一个“特务”组织。这个组织体系庞大,分支遍布全球,而组织头目像幽灵,用无处不在又看不见的网络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所有的特务都躲在网络后面,和组织头目单线联系,他们之间不能互相接触和交流。但也因为此,每次接到评估任务,一面鬼鬼祟祟,一面又热血沸腾。

  打开电脑,仿佛开启盲盒。你不知道屏幕上静静躺着的 “新任务”背后,到底会是怎样的任务,是图像、视频、音频,还是纯文字。一切皆有可能。等看到任务,又暗暗松一口气。实在是因为,太简单了,简单到几乎不用动脑子,只需要使用自己听说读写汉语的本能,给出判断,对还是错,好还是不好。其次,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作出判断,背后的逻辑,可能就是要求评估者第一时间的反应,也就是自然反应的时间。所以,看清任务——听、看或阅读——判断优劣——提交任务,一气呵成。

  这样的任务接得多了,我还挺喜欢的,虽然报酬实在是低廉,但架不住简单啊。尤其在下雨下雪天,被迫宅在家里的时候,如果碰巧有评估任务,那是我非常快乐的时光。一边追剧,一边刷任务,机械重复,不正适合我这样胸无大志的懒人么?

  但这样的任务做多了以后,我也常常怀疑。网络背后数以万计和我一样的评估员,是否有着同样的心态。像我这样的有点“不负责任”的计件“流水线”评估工人,真的会给AI带来正确的信息么?起初的评估工作,“特务”头目每月都要给出标准答案,同时对评估工作打分,如果离标准答案相差太远分数太低,评估员会被暂时“停职”,接受再培训。不过到了疫情后期,这家公司被其他公司收购以后,对评估员工作的评分突然停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ChatGPT们学习的机制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随着更多关于ChatGPT的曝光,发现原来这样的评估(有的地方叫标注)工作分布在全球不同角落,远到肯尼亚,近到中国山西农村,还有欧洲及北美各个乡村或城镇,参与的人,有农民、学生,以及像我一样渴望接近AI,又缺乏专业技术的普通人。

  这样的工作,有着IT专业技能的人是不屑于参与的,他们所在的公司——不排除谷歌、微软等互联网巨头——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低级、基础又十分必要的工作层层外包出去。正是数以万计的,涵盖不同种族、肤色、年龄和性别的低级打工人,将反复评估的结果源源不断投喂到AI系统中,给ChatGPT一类的智能机器人提供不断深度学习和自我强化的原料(数据)。

  所以,当看到有时候ChatGPT给出比较可笑的答案时,我自作多情又有点心虚地代入,这答案的后面,不会有我的投喂功劳吧?那会不会是我一边刷剧,一边漫不经心地评估的结果?

  哎,想多了。充其量,我就是被ChatGPT们踩着上位的卑躬屈膝的底层打工人而已(为了一点可怜的报酬而甘愿牺牲个人时间)。时代发展至此,我似乎终于参与到了人工智能(欺负人类)的运动中了。可是,那种感觉,怎么又尴尬又有点难过呢?

原来我才是ChatGPT的底层打工人?

电影《黑客帝国3:矩阵革命》剧照

  刘慈欣说:“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 。”

  说实话,我有庆幸,也有恐慌。一方面,觉得我们这一代可能赶不上AI大行其道,完全替代人类工作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被人工智能剥夺工作;另一方面,科技的发展实在太快了,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类的想象力是否赶得上科技的跳跃式发展,未来又有什么样的可能出现,我们的下一代将面临怎样的困境。

  或许,对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担忧以后的没有必要,思虑眼前的,才最实际。所以,我不妨继续扮演这个底层打工人的角色,甘心情愿地投喂ChatGPT们,为将来人工智能战胜人类充当帮凶?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思考,在我的有生之年,人类是否通过自身的努力,将所有职业都交给机器人去处理?或者,如马斯克所言,“危险”的人工智能在解放人类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生存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