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洪水泛滥 “第三份决议”把池塘水道全堵死

上报 2021-11-21 23:05+-

中共“第三份历史决议”通篇都像是宣传“正能量”,几乎没有任何否定与批判。(汤森路透)

  中共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了所谓“第三份历史决议”,也就是《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以下简称《百年》)。会议结束后五天正式公佈全文,文中将中共党史划分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 

  同样是历史划分,1981年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以下简称《建国》)则先划分建国前后,建国后再分为:基本完成社会主义改造的七年(1949-1956)、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十年(1956-1965)、文革十年(1966-1976)、历史的伟大转折(1977-1981)。两相对照,《建国》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十年与文革十年的两阶段,都用极长篇幅仔细分析、检讨毛的错误,但《百年》却只把文革放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一小段。刻意忽略了毛的错误,当然是因为独尊毛的正统,而重提“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出身论,让身为红二代的习近平获得终身执政的正当性。毕竟毛主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生小辈又怎敢不勉力而为? 

少了什麽才重要 

  但矇上眼睛并不代表就不存在,这种刻意省略的方式显出几分诡异。它很像是齐泽克(Slavoj Žižek)的笑话:前苏联为吸引东德技工去西伯利亚工作,在广告上加油添醋,美酒、美女、暖气、花园洋房、高级轿车、高薪……。两个工人看了十分心动,约好一人先去,如果一切当真,就用蓝笔写信寄回;如果是假的,信就用红笔写。两个月过了,留在家乡的工人终于收到了信。信上说:“这里真的太爽了,美女多、酒又好喝、配车又配房、薪水还是东德的好几倍!”而且工人还确认,信是用蓝笔写的!但当他打算立刻出发时,却看到信的最后一行写著:“这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怎麽找,都找不到红笔!” 

  “找不到”,就是解读中共文件的秘诀。矢板明夫说中共元老曾表示,文件“多出了什麽不重要;少了什麽才重要。肯定了什麽不重要;否定了什麽最重要。”因为文件是各派系角力与妥协的结果,如果文件没出现某派系,就代表它已失势。从《百年》的党史分期看,毛独佔两时期,邓、江、胡合佔一时期,习则自佔一时期。这显示习仍无法乾纲独断,仍然得和江派与团派妥协。而肯定继承邓的江、胡,就连带要肯定邓,但却三人并列,则是用掺水稀释的方式来贬低邓的地位与功绩。但能与邓并列,江、胡高兴都来不及,怎麽可能反对? 

  所以如果六中全会是习的正式登基大典,龙椅的三隻脚就分别是江派、团派与红二代,少了任何一隻(或其中两派相结合)都不行。所以《百年》中只能“人人有奖”,而“人人有奖”就是“人人有责任”,但风险平均分担下,又变成“大家都没责任”。而各派系因为不必挑眼前这副重担,当然乐于和稀泥。 

  而习自佔一时期,看来虽与毛先后辉映。但这不只是证成他的权威,也代表他必须承担未来一切的责任:美中矛盾加剧、国内经济下行、疫情重现且究责压力未解、各国也隐然合围…。在这关键时刻,显然不是只需要对历史教训予以总结与肯定,而不需要分清历史是非。不过眼前这些困境虽然有结构上的必然,但难道没有人为加速的偶然?难道不必批判?但批判不就是挑战习的执政正当性?所以《百年》通篇都像是宣传“正能量”,几乎没有任何否定与批判。 

  当然,习近平曾说“两个不能否定”,也就是不能用改革开放之前与之后来相互否定。但1945年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如果不否定右倾机会主义与左倾盲动主义,毛泽东如何集中全党力量以打倒国民党?而《建国》如果不否定文革,邓小平又如何把全党导向改革开放?而《百年》如果不批判改革开放为了解放生产力而主张“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不批判这种涓滴经济学(trickle-down economics)因忽略贪婪与慾望的无穷而造成极度贫富不均,那麽“共同富裕”又如何不会重蹈覆辙,而变成直接改变生产关係的劫富济贫? 

“历史的意义”已然终结 

  相较之下,前两份历史决议均直指错误,并在反省中汲取教训。更重要的是,中共能生存与前进,完全得力于路线斗争与历史批判。而这来自列宁,他认为如果没有革命家组成的政党领导,无产阶级的自发斗争必然沦为小资产阶级的动摇性。但要扩大党的力量,就得吸收各种菁英,进而产生不同意见。透过“民主集中制”解决矛盾、集中力量,党内可有各种异见,但领导拍板定案后,就不容许不同声音,更不能对外揭露党内矛盾。并经常藉由各种政治运动检视党员与党是否一致,以达成党的自我清洗与更新,而使党能始终代表最为前进的革命力量。

  批判路线与历史以开展新局,固然是因权力斗争的需要。但还来自于唯物辩证法对历史的独特看待方式:历史进展的动力不来自于外在,而来自于对前一时期内在矛盾的突显,解决之后才能进入新的时期。但矛盾本就是内在与普遍的,所以新的时期当然也有尚待解决的矛盾,只是尚未被突显而已。

  比如一个天真的孩子一开始以为“所有的人都是好人”(正),接著发现“某个人不是好人”(反),最后结论说“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或“只有一部份人才是好人”(合)。但这还可以继续,“人是什麽?”“好(善)的标准又是什麽?不同领域中,好(善)的标准一样吗?”“什麽样的人才算好人?特定领域(如知识)中的好(善),就能够证明他就是好人吗?”而每一个问题都可以继续衍生出无穷尽的讨论,其中所展现的,就是一个立基于自然之上、人文化成的意义世界。而这个世界所呈现的演变与起伏,不正是历史之所在? 

  所以正(thesis) ➔反(anti-thesis) ➔合(synthesis)的辩证过程中,“合”绝不是终点,而只是另一个新辩证过程的起点。所以,历史的动力不在于“正”的肯定性(positivity),而在“反”的否定性(negativity),“合”也不是高于原先“正”的新肯定性,它反而是“否定的否定”(negation of negation)。所以,否定性不只是历史的动力,更是历史的意义与目的。用辩证法看,历史就是藉由否定性的停驻(tarrying with the negative),引起不断前行的运动,而不会出现像福山(Francis Fukuyama)所说的“历史的终结”(the end of history),无论那是民主或极权。 

  所以,无论在论理上与实际上,否定性都是中共得以继续前进的动力。但为了使权力定于一尊,《百年》中完全缺乏路线斗争与历史批判,而失去了作为历史动力与目的之否定性。这就像是为了怕洪水泛滥,而把池塘水道全堵死,最后只剩下了一滩死水,充斥著垃圾、动物与昆虫的腐尸与恶臭。如果看起来还隐约有几分光亮,恐怕也只是油污漂浮所折射的幻影……(作者:郑吉珉)

  • 最新评论
  • 广东人.

    中国历代统治者的历史功过,大多是由史家撰述。虽然参入了不少当时政冶因素,史家评判多少有些个独立性,也是对皇权的一种监督。统治者自己写历史,功过评判,源于罗马教皇,动不动就封圣,评反,追加烈士。中共就是一个宗教组织,犹太人马克思列宁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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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破棉袄

    但这不只是证成他的权威,也代表他必须承担未来一切的责任 ========================== 在中国只要有真正的权威,就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大家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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