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孤独的男人 世界邮政史上的传奇:他走了
2021年5月30日,王顺友去世了,年仅56岁。
他的名字,仍会让人会觉得陌生,
但他的故事,却震撼着一代又一代世人。
他被誉为“中国最孤独的男人”。
“三十忠诚风与雪,万里邮路云和月,
雪山可以崩塌,真正的汉子不能倒下。”
01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
境内崇山峻岭,沟壑纵横,属典型高山峡谷,
这里平均海拔3100米,相对高差4328米。
"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木里,是一个以藏族为自治民族,包括彝、汉、蒙古、纳西等21个民族的自治县,是中国仅有的两个藏族自治县之一。
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曾在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将这里首次命名为“香格里拉”。
然而,稀世的美丽,走近曾是贫瘠闭塞。
木里,1994年被确定为国定贫困县,2001年被确定为国家扶贫工作重点县,2017年被确定为深度贫困县。
由于不通路,贫穷像一根刺将人们钉在崇山峻岭间。
车开不进来,运送东西,只能靠马匹沿天险跋涉。
深山邮差,就是14万百姓与外界的唯一通道。
1965年11月,一个料峭的寒冬,
木里一户贫苦的苗家,一名男婴呱呱坠地,
他被取名“王顺友”,父亲是个“深山摆渡人”。
童年时,他便很少见到父亲,
每个月父亲都要接2趟“差”,一走就是半个多月,
每逢父亲出门,母亲总会虔诚地点香祈祷,
小小的孩子躲在门后偷看,带着些敬畏。
很久后的某天,父亲一身疲惫地回了家,
郑重地将工资交与母亲,便进了屋。
隔着木板门的缝隙,他看到父亲腿上道道血痕,
听着母亲压抑又心疼地哭,他再也忍不住地推开门:
“爹,咱换个活计不中吗?”
父亲一愣:“不中!谁都不干,信咋送?”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塑料车:“给,县里买的!”
稀罕的玩具,点亮了大山里孩子童年的色彩。
而后,又有托父亲捎信的乡亲上门感谢,
小顺友不由暗自期待:
长大了,要像父亲一样,到外面看看。
02
19岁,王顺友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马班邮路”工作。
第一次出发前,他兴奋得一夜没睡,
但很快,这份热情便被现实打得粉碎。
这份工作,远比他想象的辛苦和孤独。
他负责的邮路从木里县城经白碉乡、三桷桠乡和倮波乡至卡拉乡,往返里程584公里。
期间,要翻过20座海拔千米的高山,
一路上不仅要适应各地的巨大温差,
还要独自穿过野兽出没的原始丛林。
一路上,蛇虫随处可见,
有被毒蛇咬伤的山民,永远睡在了这条路上。
这条艰险的路,
每走一趟就需要半个月,一月2次,
一年下来,他走过的路相当于走了一次长征。
高山密林,荒无人烟,
饿了,他就掏出自带的馍馍,
困了,就在山洞或大树下栖身,
这一路,没有同行,寂静无声,
陪伴着他的,只有一匹白马和一壶老酒。
第一次独自出“差”,他哭了,
夜晚对着月亮,进退维谷时,
他掏出酒壶猛灌了几口,心里想:
“怎么也要拼着走完这一趟,帮乡亲们把物件带到!”
那一次,回到家,他本想打退堂鼓,
但回到村里,就看到了早早守候的乡亲们。
有些老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
拿到他递过来的报纸,苍老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到了!”
有些妇女,丈夫在外务工,
薄薄的几张信纸寄托着无尽的相思。
有留守的孩子拉着他的衣角,怯怯地问:
“顺友叔,有俺爹的信吗?”
一看到他掏出那绿色的包裹,孩子一蹦三尺高,比过年还高兴!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
那天,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红了眼眶,
灼热的泪水,滴在这方生养他的黄土地上,
群山环抱,地广人稀,每平方公里均有9人。
全县28个乡镇不通公路,不通电话,以马驮人送为手段的邮路,是当地百姓与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途径。
他能走吗?不能!
连日来的辛酸恐惧,仿佛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个孩子抬起头,疑惑地问:
“顺友叔,你咋哭了?”
他抖了抖嘴,辞工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拉过马又向下一个村子进发,
身后是一群人大喊着:“再见!再见!”
他没回头,走出很远后,
却终究还是抬起了手——再见!
为这一声“再见”,他坚守了32年。
03
1999年,王顺友开始负责县城至白碉乡、三桷桠乡、倮波乡的投递工作,这条邮路往返360公里。
每月两个邮班,一个邮班来回14天,
他每月有28天,要徒步跋涉在苍茫的大山中。
这条路被称为“鬼见愁”。
最高处海拔近5000米的察尔瓦山,全年中有6个月冰雪覆盖,气温达-20oC度。
而走到雅砻江河谷,气温又高达40多度,酷热难耐。
这一路,温差60度。
要依次经过察尔瓦山、雅砻江河谷、座窝山、矮子沟、鸡毛店山、山王庙峰、刀子山等大大小小的山峰沟谷,穿过四片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
从白碉到倮波,必经闻之色变的“九十九道拐”。
这里拐连拐,弯连弯,山狭路窄,
抬头是悬崖峭壁,低头是波涛汹涌的雅砻江,
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马摔下悬崖葬身滔滔江水中……
这条鬼见了都愁的路,
王顺友一走就是20年。
2000年7月,王顺友翻过察尔瓦山,途经树珠林场时,遭遇了2个劫匪,对方亮出了刀子,强迫他交出身上财物。
他却没有丝毫退却,反而对着劫匪大吼:
“我是乡邮员,是给大家送报纸信件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然后,他不顾一切地抽出随身的柴刀,仰天长啸!
悍匪瞬间被眼前这个黑瘦驼背的邮差镇住了,
两人对了个眼色,正合计该怎么办,
王顺友看准时机,飞马从两人中直冲了过去,
那天他一直向前飞奔,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马累得瘫在地上,他也冷汗直流:
邮件,都保住了!
回到家,他和妻子讲起此事,妻子吓得忙说:“可不能和他们硬拼,保命要紧!”
他却郑重地说:
“这每一封邮件,也都是乡亲们的命。”
1988年7月,王顺友送邮件来到雅砻江边,
他把溜索捆在腰上向雅砻江对岸滑过去。
不料,快到对岸时,溜索上的绳子突然裂断,
他瞬间从两米多高的空中摔在河滩上,邮件包从背上弹落在滔滔的雅砻江中顺江漂去……
王顺友“呼”地一下从河滩上爬起来,抓起一根树枝就跳进了湍急奔流的江中打捞邮件,几经搏斗,他硬是从汹涌的江水中把邮件包抢了上来。
上岸时,他累得瘫倒在河滩上。
可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背上邮件艰难进发。
那次,王顺友的马因为受惊踢了他一脚,
正好踢在肚子上,疼得他直不起身,
可他却依旧坚持把所有邮件都送完,
直到受伤的第九天,他才去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惊了:“你肠子破裂,已经严重感染,再晚来一会,命就没了!”
2002年12月,日本NHK电视台听说了王顺友的故事,专程拍了一个摄制组赶到了木里。
他们原计划用4天跟拍王顺友的工作,
结果,一行日本人全副武装,只走了80多公里,就累得纷纷倒在了地上。
最后实在走不了,他们只好坐车返回了木里,然后转道西昌、过冕宁,再经甘孜州九龙县终于到达了倮波乡……
这一圈,绕行了700多公里,
出发前,他们打赌:看谁先到倮波乡。
日本的记者摄像自信满满地上了车,然而好不容易开到时,王顺友已经牵着白骡在那里等他们半天了……
日本人都震惊了,问怎么做到的。
其后,他们看到了王顺友的日常:
冬天一身雪,夏天一身泥,饿了就啃几口青稞面,渴了就喝几口山泉或吃几块冰。
这数十年邮路的寂寞,无人诉说,
万家灯火时,他独自蜷缩在山洞、树林或冰天雪间,雨季来了,几乎没穿过一件干衣服……
常年风餐露宿,他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
胃病、心脏病、肝病、关节炎……
那年刚37岁的他,驼了背,皱纹爬满了消瘦的脸庞,看上去似乎50多岁……
日本女记者哭了,问他:“为什么还要坚持?”
王顺友却笑了,他说: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信义。”
2005年1月6日,王顺友送完倮波乡的邮件准备返回白碉乡时再次遇险。
当时,他刚要上横跨雅砻江的吊桥,吊桥的一根钢绳突然断了,整座吊桥翻了个180度!
走在他之前的一个马夫和9匹骡马全部坠江,瞬间就淹没在湍急的江水中……
紧随其后的王顺友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问他:“你害怕吗?”
王顺友说:“哪个不害怕哟,但人总有一死,如果是为工作而死,也值得!”
路的尽头还有路,山的那边还是山,
近邻尚得百里远,世上最亲邮递员。
04
王顺友在大山里默默行走了20年,
终于,他被强制“休息”了几天,
这次,是要到去领奖的。
2005年10月19日,万国邮政联盟总部会议。
大会131年的惯例,被一个中国人打破了!
王顺友成为了自1874年万国邮政成立以来,第一个被邀请的最基层、最普通的邮政员。
因为要去领奖,县邮政局临时聘请了一老乡代班。
谁知刚领奖回来,不放心的他就匆匆赶回了邮局,
分发邮件、办理手续,一直忙到了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王顺友又骑马上了路,
沿路上,好多收件人都知他得了奖,纷纷夸赞,
他憨厚地红了黝黑的脸:“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我不能骄傲、不能停下来,我要更好地去走好马班邮路,才对得起大伙儿!”
2017年,木里县桷垭乡公路开通,凉山州终于结束了“马班邮路”的历史。
至此,王顺友在雪域高原跋涉了26万公里,
相当于走了21趟二万五千里长征、绕地球赤道6圈。
32年,他投递报纸超256000份、杂志22400份、函件48000份、包裹19200多件……没误过一个班期,没丢过一封邮件,投递准确率100%。
王顺友曾先后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全国敬业奉献模范、感动中国2005年度人物等荣誉。2009年,被评选为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2012年,当选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2019年,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最美奋斗者称号。
多年的积劳成疾,摧毁了他的健康。
5月30日,王顺友突发疾病去世,年仅56岁。
当我们的记者联系上他的儿子王银海,他说:“父亲走得很突然,目前没有安排追悼会的打算。我们准备按当地习俗来办理后事,6月1日早,我们送父亲上山安葬……”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
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
一个人,一匹马,一壶老酒,一首歌。
32年飞雪传心,这个朴实的中国男人,
用一生,书写了一段世界邮政史上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