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游民:他们在星巴克里坐等天亮

世界新闻网 2022-01-23 14:56+-

美国华人游民:他们在星巴克里坐等天亮

在曼哈顿唐人街,一华人游民茫然四顾。(陈家龄提供)

无家可归者联盟(Coalition for The Homeless)的最新数据显示,近年来,纽约市的无家可归者(homeless,也称游民)人数达到了自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的最高水平。每天晚上,成千上万的无家可归者睡在纽约市的街道、地铁系统和其他公共场所。统计显示,截至2021年8月,纽约市庇护系统接纳了4万7916名无家可归者,包括1万4946名儿童及1万8236名单身成人睡在市属的庇护所(shelter)中,住在庇护所内的亚裔(主要是华人)占1%。

万延海说,华裔游民喜欢在星巴克和汉堡王过夜。(韩杰摄影)

万延海说,华裔游民喜欢在星巴克和汉堡王过夜。(韩杰摄影)

“他们只是坐着,不用餐”

纽约市“法拉盛劳工家庭协会”发起人万延海称自己是帮助无家可归者的志愿者。他说,除了住进庇护所的以外,还有许多游民游荡在纽约市的街头。“2021年,街头游民仍有2000多人。”他表示,华人游民经常在法拉盛地铁站附近的餐馆和咖啡店过夜。“我不久前夜里去看了一下,星巴克(Starbucks)和汉堡王(Burger King)里面坐得满满的。”他说,游民很好认,他们“只是坐着,不用餐”。巴黎贝甜面包店(Paris Baguette)位于法拉盛市中心的花旗银行背后,里面有几名华人游民和韩裔游民。

法拉盛的巴黎贝甜咖啡店也是游民喜欢流连的地方。(韩杰摄影)

法拉盛的巴黎贝甜咖啡店也是游民喜欢流连的地方。(韩杰摄影)

万延海说,纽约市的游民有几个来源,如新移民、弱势群体及单身老人。他说,华人移民喜欢纽约市,因为在这里工作生活不需要英语,打工和生活也方便。“同性恋者若是住在乡下,因为当地比较保守,生活多有不便。”而老年夫妇如果一个去世,另外一个住在乡下感到孤独,就会来到都市抱团取暖。

华人游民也分为几种情况,有的是游客,因为各种原因失去住所;有的是暂时无住所;也有的是长期无家可归。另外,有的游民还存在精神问题,如缺乏安全感,总担心有人要害他,因此他们“每夜要换一个地方”。

露宿街头的游民人数也根据气候的变化而改变。如果在夏季,天气暖和,住在街边的游民就比较多。一到冬季,由于气候寒冷,住在街上的游民就会减少。“在冬天,许多游民住到地铁站。”他说,在皇后区的7号地铁线的第74街地铁中转站,地方比较大,住在那里的游民也比较多。

纽约市1月中气温仅有华氏19度,一华裔游民在法拉盛街头徘徊。(韩杰摄影)

纽约市1月中气温仅有华氏19度,一华裔游民在法拉盛街头徘徊。(韩杰摄影)

华埠街头 每天有人游荡

他说,许多游民喜欢纽约的原因是纽约市有一项法律,就是每个人都有“庇护权”(right to shelter)。如果一个来到纽约的人没有住房,市政府就有责任提供一个,也就是安排他们临时住进庇护所。

庇护所是过渡性住房,可以为无家可归者提供临时住所,同时提供社工服务,协助住户获得政府的福利和服务等,“庇护所住客在申请政府楼和租金补助等房屋资源有优先权。”

纽约唐人街社区瞭望(Chinatown Block Watch)创始人陈家龄说,在2020年疫情期间,唐人街遵守了纽约州长和纽约市长的居家指示,并且只外出购买必需品,因此社区暴露了不为人知的一面。无家可归的华人移民不再躲起来,也没有待在家里,而是每天在华埠街头游荡。

他说,一位老年妇女与女儿住在曼哈顿一个主要交通枢纽附近,居住出现困难。“我从网上文章看到这个消息后,就与她们取得联系。”在第一次见面后的几周内,他们一直向母女俩提供食物和个人卫生用品,并创建了信任和融洽的关系,说服她们进入庇护所。

他说,无家可归者必须先进入“庇护系统”,才能进入代金券(政府支付部分租金)住房。在过渡期,她们可以住在庇护所,也可以住在其他地方。“从本质上讲,她们在进入系统之前是不为人所知的。”进入系统后,政府向她们支付一定金额的租金。“当时有社工在场,她们同意了,但无法保证她们会坚持到底。”

一华人游民睡在曼哈顿唐人街的孔子像前面。(陈家龄提供)

一华人游民睡在曼哈顿唐人街的孔子像前面。(陈家龄提供)

“亚裔并不想去庇护所”

2019年10月,五名无家可归者在唐人街睡觉时被袭击,其中四人被打死,83岁华人郭全(Chuen Kok)是受害者之一。纽约邮报报道,陈家龄帮助安葬了这名受害者。他说,在新冠疫情流行期间,尤其当反亚裔情绪高涨时,无家可归和亚裔身分是一场灾难。“我们不希望类似的事件重演。”他透露,亚裔流落街头,并不想去庇护所,因为担心庇护所里容易发生暴力和毒品交易。

陈家龄说,自从2020年3月政府要求非必要商业和公共聚会禁令生效后,纽约及附近州的咖啡馆、面包店和赌场都关闭了,让这些“无家可归者”陷入困境,流浪街头。亚裔在主流社会中被视为工作勤奋,甚至生活富裕。“事实上,很大一部分华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并且默默忍受。”

他说,在华人移民的早期,唐人街是一个单身社会,主要是男性移民。那些搬去郊区或小城市的餐馆老板会雇用移民厨师,于是这些华人厨师从一个城市旅行到另一个城市,“背上只有衣服和工具(厨具),这种趋势一直持续到今天”。

在经济大好的时候,中餐馆的工作人员租住廉价汽车旅馆,并且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借以分摊费用,节省租金。但是,由于农场和餐馆关闭,全国各地的华人移民在经济上都受到了伤害。这些工作和收入都没了,汽车旅馆也不能住了。

他说,在工作间隙或休息时,他们会前往一个有唐人街的城市寻找朋友,和自己的朋友待在一起。“和朋友住在一起的是幸运者,而其他人则在租来的网吧扶手椅上过夜。”

华埠志愿者为华人游民送热餐。(记者张晨/摄影)

华埠志愿者为华人游民送热餐。(记者张晨/摄影)

住房拥挤 华人沦准游民

纽约华裔翻译Howard说,他的本职工作是移民翻译,同时也是一名救助弱势群体的志愿者。他说,他曾经经营过洗衣店,每天都能看到一些其他族裔的游民在洗衣店里坐着发呆。他说,作为翻译,他经常陪着政府官员去华人家里了解情况,发现许多华人新移民的住处“相当拥挤”。出现华人游民的主要原因是纽约市的住房紧张。

他曾经去布鲁克林的8大道华人社区看过,许多房屋都太拥挤,蟑螂和老鼠乱跑。有的七、八个家庭住在一栋房子里,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东西。有的公寓结构是一室一厅,却被改成四室一厅,三、四个家庭使用一个厕所…这些都属于住房过度拥挤(overhousing)。

他说,他们在法律上不属于无家可归者,实际上应该算准无家可归者。纽约市由于人多房少,一直都存在住房紧缺的问题,导致租金高涨。纽约市有一个统计数据,三、四成的纽约家庭的房租超过家庭收入的一半,“住房不足是他们面临的主要困境。”

疫情爆发后,法拉盛的游民问题日益严重;图为罗斯福大道与缅街交口处的游民。(本报档...

疫情爆发后,法拉盛的游民问题日益严重;图为罗斯福大道与缅街交口处的游民。(本报档案照)

住纸帐篷 身上气味难闻

纽约和美康日间护理中心司机王斌说,他经常开车路过法拉盛的大街小巷,看到三、四个无家可归者睡在路边。他说,无家可归者很好辨认,他们用纸箱子搭帐篷睡觉,由于不常洗澡,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认识一个越南移民,白天去老人中心吃饭,晚上就睡在纸帐篷里。“他有白卡(Medicaid),在中心吃饭不要钱。”

他说,由于住房紧张,许多华人就把自己多余的房间拿出来,向外出租,因此法拉盛华人经营家庭旅馆的比较多。“我在2015年做过,后来因为太操心,就不做了。”他举例说,有人购买或租借一房一厅,房东住室内,客厅出租。也有人通过积累,买了第二套房屋,就把第一套房屋全部出租。

他说,租住家庭旅馆的人主要有以下几类,如中国游客、新移民等。“若是出租一房,每月的房租在350元左右。” 刚刚来美国的人尤其需要在家庭旅馆过渡一下。他说,由于疫情的关系,很多房客失去工作,就不交房租,而房东受制于禁止逼迁令,也不能赶人,“我听说,有的房东一年多没有收到房租了。”他说,由于现在流动人口很少,尤其是美中之间旅行受限,前来美国的华人几乎绝迹。最近,他发现一些路边摆满了家具,估计是不做家庭旅馆了。“疫情对法拉盛的家庭旅馆行业影响太大了。”

疫情以前,有的华人就靠白天乘坐去赌场的巴士生活。只要乘车去赌场,巴士就会给每人发免费的入场券,他们在赌场可以免费吃一顿,有人晚上乘车回来,住在便宜的家庭旅馆。但是,因为疫情,赌场巴士取消了,他们也失去了赌场的收入。

游民坐在曼哈顿中城的圣诞节橱窗前,向路人乞讨。(记者王彩鹂/摄影)

游民坐在曼哈顿中城的圣诞节橱窗前,向路人乞讨。(记者王彩鹂/摄影)

新冠疫情 加重游民困境

无家可归者联盟最近发布了纽约市无家可归人口的最新数据。数据显示,2020年3月纽约市疫情加重了无家可归者的状况。在2020年财年期间,共有12万2926名无家可归成人和儿童睡在纽约市的市政庇护系统中,其中儿童有3万9300人。

而且,无家可归者驻足的范围也越来越广。2015年,进入避难所的家庭主要来自纽约市最贫困社区的几个邮区;现在,无家可归的家庭和单身成人在进入避难所之前,来自纽约市的每个邮区。目前,每晚睡在纽约市避难所的无家可归的纽约人数比十年前增加了18%。

数据显示,无家可归的单身成人数量比十年前增加了97%。与无家可归的“家庭”相比,无家可归的“单身成人”患严重精神疾病、成瘾和其他严重健康问题的比率要高得多。“绝大多数无家可归的纽约人是患有精神疾病或其他严重健康问题的人。”

无家可归者也有种族的不同。例如,非裔和西语裔受到无家可归的影响尤为严重。收容所中大约57%的住户是非裔,32%是西语裔,白人占7%,亚裔与原住民近1%,另外4%是族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