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故乡的名字是流浪,滚滚红尘从未离去

二湘的七维空间 2020-10-22 11:40+-

三毛,故乡的名字是流浪,滚滚红尘从未离去

故乡的名字叫流浪

文/三少爷的剑

 去周庄的时候,正值人间四月天。江南第一水乡的美,如梦如幻。在巷子里穿行,欣赏周庄的绰约风姿和淡雅清韵,小桥流水的恬静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平和与宁静。从一条巷口转角进入另一条巷弄,抬头望见一座小楼前的黄色招牌上写着“三毛茶楼”四个大字,在春风中轻轻摇晃。

  早就知道周庄有家“三毛茶楼”,此行却是不期而遇。中学时代,在地摊上淘到盗版的《稻草人手记》,为之着迷——那种不加雕饰的纯粹、柔美和细腻深深吸引了我。后来又搜罗到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来》《梦里花落知多少》等书,风格与学校推荐的课外读物迥然有异,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别开生面。自此“认识”三毛——她是风一样的女子,洒脱而纯粹。

三毛,故乡的名字是流浪,滚滚红尘从未离去

  三毛说自己的人生有三次振荡:第一次是见到艾菲尔铁塔,第二次是丈夫荷西去世,第三次是来到魂牵梦萦的心灵故乡周庄。

  1989年4月,三毛辗转香港来到周庄,淫雨霏霏的春天,被濛浴在朦胧烟雨中的水乡,浓妆淡墨,似诗如画,让三毛大喜过望,激动不已。当她看到清幽的长街曲巷,看到古朴的青石板路,看到饱经风霜的石拱桥,看到青瓦白墙的老屋,看到那一湾隽永的江南水……眼前看到的一切,以及江南水乡氤氲的诗意气息,让感性的三毛心灵受到震撼,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故乡”,周庄敞开怀抱,热情接纳这位来自远方的女儿,这种接纳像是一种精神的感召,亲切而温暖。而她搂着“故乡”的古老瓦屋,激动到默默流泪。

  吴冠中先生说:“我见过许许多多水乡小镇,都没有这儿(周庄)美。”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三毛见到周庄会激动到垂泪。那样的美不可替代,是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乡愁。而回到仅仅隔着一条海峡的故土,她却走了四十多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一个相对干净单纯、自由奔放的年代,那时候的大陆百废待兴,逐渐开放,但外界仍然对大陆充满警惕、心存疑虑。所以1986年央视邀请已在港澳台地区大红大紫的费玉清赴京演唱时,基于当时的政治关系,天性保守的费玉清以“政策未开”为由婉拒。而次年,思想开放的费翔欣然接受邀请,以第一位回到祖国大陆的台湾歌手身份,登上央视春晚,凭借《故乡的云》、《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唱成名。

  八十年代又是一个寻根的时代,彼时,中国文坛掀起一股令人瞩目的"文化寻根"风潮,引起海内外关注。事实上,所有因为历史原因而流落海外的游子,热切渴盼回归大陆寻根祭祖的愿望从未停止。就像《故乡的云》里唱的那样“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祖籍舟山,生于重庆,五岁即随父母从大陆迁居台湾的三毛,同样对故土怀有深挚的思念和眷恋。当她受邀访问大陆时,自然兴奋不已,几十年的期盼消融掉所有的顾虑。对于具有浓烈身份认同感和故土情结的三毛来说,寻根,是一场心灵朝圣。

  三毛生命中的流浪情结是与生俱来的,她一直在追寻属于她的归宿。她去过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地区,沙漠、海岛、集市、古堡、图书馆……都曾留下她的身影。但这些异域风情并不能使三毛感到真正的踏实。她的“大胡子”荷西给她带来短暂的幸福,当荷西遇难之后,她不再流浪,但她的心灵似乎从没有安定下来过。对他乡的热诚,让她神思恍惚。而周庄的馥郁却击中她的内心,使她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世上总算有一方水土能够安放她的心灵。

  回归大陆,是对故土的再次确认,从此不再是和故乡隔海相望的人。对一个深具流浪情结的女子而言,漂泊久了也会渴望宁静的归宿。周庄带给三毛的感动,让她渴望定居于此。但她是三毛,她可以有很多现实里的故乡,但她的精神故乡只有一个——流浪,而流浪,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她游走在世界各地,像一只失去了脚的鸟 ,无法落地。所以,行走是她命中注定的姿态。

  因此,虽然周庄扎根在她的心里,而她却终是周庄的过客。她哭着离开的时候,亲吻路边的油菜花,并说还会回来。却无人知道这是未可预料的永别,包括她自己。

  为了纪念三毛,她的朋友、周庄作家张寄寒先生在三毛亡故后,将古宅改建成“三毛茶楼”,用以怀念三毛在周庄的短暂停留,也为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三毛追随者,能够有一个缅怀交流之所。对向往自由,向往流浪的三毛迷而言,“三毛茶楼”是一个梦想的圣地。

三毛,故乡的名字是流浪,滚滚红尘从未离去

  茶楼并不是沸沸扬扬的网红打卡地,也好,爱热闹的三毛,未必喜欢喧嚣。墙上挂满三毛行走世界的照片以及她的简介资料,还有她和张寄寒先生的通信,有心的张先生在墙上挂了留言簿,方便三毛的追随者写下对她想说的感言。那些话语,似乎默默地等待回应,而喜欢三毛的读者定然深信,她只是仍在流浪,并没有离去。不妨也在周庄吃一回阿婆茶,吃一顿大闸蟹,走一次石拱桥,踏着三毛的足迹,仿佛她就在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三毛的成长并不是快乐的,灰暗的少女时代带来的创伤深深嵌入她的心灵。而未婚夫去世、丈夫遇难的多舛青年和中年,也在她内心刻下悲痛的烙印。这种对疼痛的敏感,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根植在她的性格中,也融入进她的文字里,伴随她悲情的一生。她用热情、善良、忧伤、敏感的目光关注自我,关注周围的世界,给这个人间留下一种悲情的美丽。

  表面上看,三毛热烈、奔放,实则她非常敏感而内敛。她的脆弱、谨慎和悲悯使她处在一种不确定的状态里。她自卑,渴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她热情,也渴望别人对她热情。而得不到肯定或热情遇冷时,则对她的脆弱心灵带来打击。

  所以当她最后一部作品、唯一的剧本《滚滚红尘》拍成电影斩获八项“最佳”大奖,而独独没有“最佳编剧奖”时,她内心的落寞和失望可想而知;所以当琼瑶的丈夫、出版人平鑫涛安排她和“狂人”李敖吃饭,她却被李敖批判“伪善”“做作”“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她内心的尴尬和冲击何其煎熬……她想逃离这个周围充满冷漠的世界。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让三毛感到心寒,得不到别人的承认,也定然感到失落。她越来越封闭自己的心门,看起来乐观、豁达的她,却在孤独的世界里徘徊。对于三毛来说,没有比静到可怕的黑夜更让她难以忍受的了。当孤独吞噬她的时候,她仿佛被束缚。她的头脑里充斥了各种零碎复杂的画面:荷西、母亲、公婆、呼啸的风沙、无边的沙漠、冷漠的嘲讽、遭受的冷遇……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她脆弱的心灵,而疾病缠身的痛苦更是让她备受折磨。

  有的人是不需要自由的,因为并不懂的自由。从没有享受到自由的快乐,也就不知道自由的可贵。而有些人视自由如生命,对三毛这样渴望自由的人来说,摆脱病痛的折磨和凡俗的困扰是极大的诉求。所以她选择自缢离开这个世界,选择去一个没有痛苦与伤心的地方行走,那里有广袤无垠的沙漠,有永不降落的太阳,也有深爱她的“大胡子”荷西。

三毛,故乡的名字是流浪,滚滚红尘从未离去

  她的流浪是小时候拾荒梦的延续,也是洒脱和自由的最佳注脚。她从不贪图安逸,总是在行走,总是在旅途中寻找生命的真谛。她这样潇洒的行者,每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是她的故乡,她倾注的感情都一样,但是能够给她带来归属感的程度却不一样。

  经常看到“三毛自杀何其悲惨”之类的论调。但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倪匡说:“三毛对生命的看法与常人不同,她相信生命有肉体和死后有灵魂两种形式。她自己理智地选择追求第二阶段的生命形式,我们应尊重她的选择,不用太悲哀。三毛选择自杀,一定有她的道理。  ”

  我一直相信像三毛这样灵魂通达的女子,选择离开是看破红尘达到大空境界以后的选择。她行走过,流浪过,尝遍了酸甜苦辣,也尝尽了喜怒哀乐。她以“流浪”为底色的人生,充满了五彩斑斓的传奇,人生很值得,在人生的考场上,她没有交白卷。

  她自己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的活过。”从这个意义上讲,她掌握住自己的人生意义,在短暂而绚烂的生命中,将行走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化成动人的文字,奉献给喜爱她的人。所有爱她的人,都会心痛她最后的燃烧,但这种告别的方式,却并非是她冲动的结果。她认为自己的价值达到了,留在世上已无意义,所以选择离开。一个转身,便是来世,而一个决定,就是一生。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宿命。

  肖全说:“她的气质是一个大知识分子,像杜拉斯那副神情,让人觉得是一个‘高级的女人’”。她是一个看起来快乐,却总被烦恼困扰的人,但她又总是满怀最大的热情,回馈给生活、家人、朋友以及她的读者最诚挚的爱与尊重。她的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伴随着她风尘仆仆的脚步,化作永远的诗和远方,在她生前身后演绎着“三毛式”的浪漫、激情和华丽。

  也许,当雨季不再到来,高原的百合花盛开的时候,她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带着她的宝贝,告别了和她从小玩到大的稻草人,她的背影,消失在暮光里。她也许又去了撒哈拉沙漠,也许又去寻找哭泣的骆驼,也许在寻找梦里梦见的花朵……

三毛,故乡的名字是流浪,滚滚红尘从未离去

  她像一团热烈而不灭的火焰,三十年过去了,热和光依旧炽烈。她在《敦煌记》里写道:“很多年以后,如果你偶尔想起了消失的我,我也偶然想起了你,我们去看星星。你会发现满天的星星都在向你笑,好像铃铛一样。”

  原来,她亦化作一颗闪闪的星,藏在温柔的夜空里,望着那些爱她的人安静地微笑。滚滚红尘中,她从来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