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三”事件後的大清洗(16-18)
“九一三”事件後的大清洗
舒云
16、小女兵鲁莹的十年兵史遭遇
李德生从李伟信嘴里得知,空司有6个人到广州去了,立即通知广州军区追捕。6人中的鲁莹(鲁珉女儿,15岁,空军外训队学员)本在广州中山医学院读书,两三个月後因身体不适回到北京。林立果说空军外训队4、5月开学,可以让她去。鲁珉不同意,但又不好驳林立果的面子,就让鲁莹去了。9月12日晚看电影《山本五十六》,鲁莹嫌不好看半截出来了,正巧碰上陈伦和(空司外事办翻译),她和陈伦和的女友小郁(空军外训队学员)被陈伦和拉走了。
9月12日21点左右,王飞、于新野召集刘世英(空军党办副主任)、鲁珉、贺德全(空司情报部部长)、朱铁铮(空军司办二处处长),郑兴和(空司军务部处长)等人开会,拟定了空军机关第一批31人“南逃”人员名单,分别带黄吴李邱。王飞为总指挥,负责向黄吴李邱传达林彪命令,贺德全负责警卫,鲁珉负责监督领航„„23点左右,王飞接到周宇驰来电话,说暴露了,不搞了。李伟信到空军学院,让王永奎、许秀绪(空司雷达兵部技勤处副处长)、陈伦和、王琢(空司管理局副处长兼汽车队长)、鲁莹、小郁转移到空军二高专待命。9月13日上午没有任何消息,王永奎估计林立果到广州去了,他们随即坐火车去了广州。
9月15日晨,6人到达广州,没有找到林立果,就在广州郊区一个基层单位住了一夜。王永奎等人商量去上海,王琢则表示要回北京。9月16日晨,他们到距离广州68公里的源潭火车站去买到上海的火车票。这时广东省保卫组已向全省公安系统发出通缉令,王永奎等人在源潭车站候车室被抓获,押回广州。
鲁莹被抓时收走了腰带、鞋带,她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关进有铁栏杆的黑屋子,她才感到震惊,这不是监狱吗?怎么把我们关到监狱里来了?10天後发了腰带、鞋带,押上火车,一人坐一格,上厕所要报告。
押回北京,他们被关进北京军区86楼,据说房子是给四届人大代表准备的。快过国庆节时纪登奎来了,看见鲁莹,脱口说:“这么小?”鲁莹听纪登奎传达中央57号文件,吓了一大跳。她按照要求写了四五遍检查,没什么说的,车轱辘话来回写。鲁莹先後被关到亚疗、团河,1975年被送到成都空军雷达修理所,又转到空军灌县疗养院,先在空勤灶,因飞行员追求她,疗养院院长紧张了,把她调到洗衣房。鲁莹就这样“当兵”10年後复员,结论是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她没有签字。
17、江腾蛟秘书张发云给毛泽东写信表忠心仍被囚12年
“九一三”事件後,总政工作组和空军领导分成若干小组,夜以继日找空军机关的干部谈话,谈一个隔离审查一个,吃小灶的部长、处长越来越少。少一个男的,就多一个男战士打饭,少一个女的,就多一个女战士打饭。空军政治部腾出一批办公室,做隔离室用。某副秘书长负责验收,有一天刚验收一个办公室,就不让他走了,原来这个“监房”就是给他预备的。
9月13日早晨,张发云(空政秘书处处长、江腾蛟秘书)夜里没睡好,昏昏沉沉到办公大楼上班,他发现楼前停着很多车,有的车挂着陆军牌照。办公室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李瑞昌(空政干部部部长)瘸着腿对他说:“跑飞机了,上面有周。”张发云以为是周恩来,没想到是周宇驰。王德春(空政群工部副部长)从大连疗养提前回来,搞不清空军大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去张发云家打听。张发云躺在床上,嘴里连连说“我要当反革命了,我要当反革命了”。王德春什么消息也没有打听出来,反而更糊涂了。
章镇(《空军报》副总编)看到空军大院被陆军站了岗,感觉不正常。《空军报》当天还是出了报纸。李同云(《空军报》副总编)参加部党委会回来,没直接说,只说少登林彪的东西,不要登“永远健康”。
那几天下边老来电话,说机场开进了全副武装的陆军,跑道被堵了,机关也被陆军占领了,请示怎么办。可是首长全找不到了。张发云给毛泽东写信,大意是报告“敬爱的毛主席”,现在空军机关很乱,找领导找不到,好多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作为一个秘书处长,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工作,特向您报告。但我知道,我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
很多年後,张发云说:“江腾蛟对毛泽东比对林彪好。”这可能是张发云给毛泽东写信的一个注脚。作为江腾蛟秘书,他在信中没有明确表示和江腾蛟划清界限,但他要让毛泽东知道,他是忠于他老人家的。不久张发云接到通知,李德生、纪登奎叫他到亚疗谈话。别人到亚疗都是两个夹一个,而张发云是自己去的。李德生、纪登奎告诉他,毛主席把他的信批给周总理。周恩来批:“李、纪:请速找张发云同志面谈。”
李德生、纪登奎提出让张发云主持工作,首先稳定秘书处,稳定空军机关和部队,保证不要再跑飞机。张发云立即表示不行,说完不成这么重要的任务。李、纪请示周总理後决定:
1.张发云回去准备一个办公室,让李、纪去空军办公。
2.设一部电话直通周总理办公室,随时与总理保持联系。
3.派周总理的黄秘书来空军协助张发云工作。
9月中下旬,张发云又被通知到亚疗。这一次他等了很久李德生、纪登奎才来。李德生说总理需要一个了解空军情况的人,有什么事随时询问,叫他留下来。从此张发云被囚12年。他被关在亚疗南楼一层10号,邻居是黄志勇、梁军
18、“南逃”名单上的人被全部收审
“九一三”之後第七天,9月20日凌晨1点,李德生找吴法宪和吉士堂(空6军军长)、司中峰(空6军政委)谈话,追查王飞9月到空6军的情况,看他是不是秘密到了北戴河。3点李德生又找吴法宪、梁璞,让他们辨认“南逃”名单。上边的人都是空司的,梁璞知道。李德生说:“周总理指示将名单上的人全部送亚疗监管。”他立即去亚疗准备地方负责接收,吴法宪和梁璞负责抓人,梁璞具体承办。等这件事办完,天也就亮了。
“南逃”名单是在3685直升机上缴获的。王飞9月12日晚召集“南逃”会议半途而废,他让刘世英把“南逃”名单撕碎,冲进马桶,忽视了于新野拿走的名单草稿。据知情者说,撕碎的名单有黄吴李邱,而被缴获的名单草稿上没有。大部分人名是刘世英写的,一部分是于新野写的,分成9组:
1.王飞、鲁珉、贺德泉(全)、刘世英;
2.于新野、朱铁铮、朱铁生(笙)、孙水森;
3.娄巨芳、李雅光(划掉王级三、陈洪杰);
4.徐永、王玉林(划掉李×峰、陈光荣);
5.代(戴)中立、王守忠、赵祯;
6.柴竹岭、邱志安、李贡(恭)、李二坤、张发云;
7.(划掉傅英豪、唐旦);
8.郑兴和、郑今古;
9.许秀绪。
右下角还有:吴达云、阎永林(琳)、何兆林、陈光荣、夏冬令(划掉陈洪杰)、王级三。
名单上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上了“南逃”名单,但无一例外被收审,连名单上已经划掉的人也没有放过。
亚疗关不下,“南逃”名单上的李雅光(空司作战部参谋)、许永(空司情报部参谋)、王玉琳(空司情报部参谋)、王守忠(空司军训部处长)、邱志安(空司军训部副处长)、娄巨芳(空司作战部处长)、郑今古(空司军校部处长)、阎永琳(空军党办秘书)、吴达云(空军党办秘书)、李二坤(空司汽车队副队长)等人被关在空军学院。
9月17日,赵祯(空司第二通信总站站长)得知林立果跑了,他认为自己就是给林立果安了电话,没什么关系。当夜12点,梁璞秘书打电话给他,说参谋长叫他过来一下。赵祯进会议室,白云(空司副参谋长)还和他握了手。梁璞告诉他林立果、周宇驰、于新野都是反革命,你和他们关系密切,希望你把你所知道的情况提供一下,给你找个地方好好想想,口头、书面都可以。赵祯说:“我爱人在河南五七干校,小孩在蓝天小学上学,没人管。”回答说“有组织安排”。当晚赵祯被关在空军绿楼地下室,以後转空军学院,与朱虚之(空司副参谋长)、张明辉(空司政治部主任)、傅英豪(空司雷达兵部部长)关在一个单元。专案组说他很有名气,赵祯始终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很有名气”,将近5年後出狱,才知道自己上了“南逃”名单。
9月17日早上,郑兴和妻子上班走了,10岁的大女儿也背着书包上学去了。郑兴和正准备上班,家里来了几个人,把他监禁在家中。两间屋子翻得乱七八糟,连被褥也翻来覆去用手细细摸过,看里面有没有藏纸片。保姆带着5岁的小女儿无处躲藏,吓得直哆嗦。等到郑兴和妻子下班,他已经被带走,关进亚疗,这一走就是10年。第一年还发工资,七扣八扣没剩下几个钱,也有人代郑兴和要衣服,要零花钱。因为他态度不好,第二年关到秦城就不发工资了。郑兴和认为发枪是执行命令,有什么错?专案组本想从他身上挖证据,提审时发现他太硬,所以只提审一次。1972年8、9月,中央专案组对郑兴和说准备让他回空军接受教育,却始终没有放。原来周恩来讲对这些人赶快放,放得越早越主动。可是1973年张廷发(空军副司令员)从干校回来後,说这批人不能放,一放就乱了。放回空军学院的四五人照样押着,而且更残酷,不交代就被蒙在被子里打,谁打的不知道。有的跑到楼上就跳了楼,死了两个,住院好几个。
夏冬令(空司军务部兵员处参谋)上了“南逃”名单,他本人毫不知情,却被关在办公室三天,因精神高度苦闷,患上神经官能症,腿也不能走路了。1976年10月批判“四人帮”,夏冬令以为又要整他,精神再次失常。翟淑琴(夏冬令妻子、三机部机要打字室负责人)被下放干校,所有亲戚都受到牵连。
李恭(空司第二通信总站电话站副站长)的罪名有二:一是给林立果安装电话,二是上了“南逃”名单。安装电话是正常工作,而上“南逃”名单是别人写上的。但无人理睬李恭的辩解,还是把他关进空军学院。李恭是淘汰的飞行学员,身体还不错,但不让他睡觉,逼他说为什么“紧跟”,挖“反动思想”,李恭因此得了精神分裂症。他被关进空军丰台看守所後老是闹,看守认为他在装疯,就不停地打他。上厕所回来,看守把他往门上一撞,李恭就骂:“你们国民党,我不是反革命!”冬天故意把他关到没有暖气的囚室,直到5月也脱不了棉衣。1974年1月,李恭被定为反革命罪,判有期徒刑15年,关到北京市第一监狱。因李恭脑子错乱,不能参加织袜子的劳动,狱方将他转到延庆监狱,延庆监狱医院诊断他为精神分裂症,送到安定医院鉴定。因服用过量的安眠镇静药,李恭神智不清,嘴张不开,吃不了饭,四肢僵硬,也走不了路。
9月18日,柴竹岭(空司干部处副处长)被叫去“谈谈”,就不让回家了。当晚梁璞拍着桌子说:“柴竹岭!你跟王飞、孙炳超(空军司办主任)、张明辉搞什么鬼?”柴竹岭本来对自己无故被抓就一肚子气,他大声说:“我所做的工作都是党委批准的,都有记录可查!”梁璞更加生气:“党委说话算吗?”柴竹岭说:“你是司令部党委书记„„”梁璞害怕被牵涉进去,不由分说把柴竹岭关进空军学院。专案组问柴竹岭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上‘南逃’名单?”柴竹岭说:“我怎么知道我上了‘南逃’名单?”
傅英豪和妻子唐旦(空司雷达兵部副部长)是清华大学无线电系的同学,一起投奔延安,一起进北京。1955年绝大多数女兵转业,据说彭德怀只点了两个女兵授衔,一个是女少将李贞,一个是女中校唐旦。1970年傅英豪、唐旦研制出雷达预警机“空警一号”,可以提前预报敌机入侵,保证天安门城楼上的领导人及时撤离。如此忠心耿耿却被关押近7年。傅英豪罪名之一是介绍叶群入团,空军结论却是介绍叶群假入党,还说他向林立果汇报过工作,吹捧林彪。傅英豪、唐旦被关押10年。
空政有十多个人关在空军学院,其中有朱铁笙(朱铁铮弟弟、空政秘书处副处长、江腾蛟秘书)。1973年8月1日,王德春还和朱铁笙一桌吃囚饭,相互还笑了一下,之後就不见了。朱铁铮被捕後很吃惊,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抓错人了?朱铁笙突然坠楼身亡,朱铁铮始终认为他不是自杀,是被害死的。
空军机关发生多起自杀事件,或上吊或跳楼,有的不明不白死了,有的终身残疾。戴中立(空司军训部处长)不知道自己上了“南逃”名单,他就是到毛家湾看过几次电影,但他刚抓进去,天不亮就跳楼身亡。邵金水(空司机要局参谋)关在空军学院,1972年初,让他作假证,连续三天三夜逼供信。他乘看守不注意跳下四楼,双腿跌断,空军总医院给他打上石膏,仍被关回空军学院。田广林(空司警卫营营长)关在他对门,看着他遭罪的样子,想自杀也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