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告诉你婚姻有多长

TheNewYorkTimes 2018-04-24 09:38+-

没人告诉你婚姻有多长

  我想过离开你。

  我爱你。但不能留下。

  我想在一座城市里生活,附近有徒步旅行路线,有我能步行到的咖啡店和书店。不是我们这个尽是棕榈树和购物中心的佛罗里达郊区,这个我从来都不想要的、却只因你在这里所以才定居的地方。我要是离开,就能让你自由地过上属于这里的郊区家庭生活,那种我以为你想要的生活,我永远无法给你的生活。

  我们去西雅图参加了个婚礼,花了一天的时间爬山,游览城市内外的花园。“我喜欢这里,”我说。“这是我想要的。”

  但那是在2009年,我们佛罗里达的房子比你买来时贬值了15万美元。我们没了去路。

  我的双腿开始麻痹。我看了一个医生、一个针灸师和一个心理治疗师。医生说什么问题都没有。针灸师看着我在治疗前期的咨询中哭泣。心理治疗师问我是否感觉走投无路。

  “我不是感觉走投无路,”我说。“我是感觉深陷其中。”

  当我们一起在那小小的居住区走着,我的麻痹会加重。我也试过和你讨论离开的可能。我所有的痛苦和焦虑都灌进了我的双腿,直到我再也无法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我迈出的步伐沉重。我不敢相信你会想要这样的生活。你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想离开。

  我们那对在西雅图结婚的朋友生了个孩子。我们得到了消息,然后在浴室的地板上一起哭泣。我惊讶于你的哀伤,但不惊讶于我的。我承载着我的悲伤,哀愁于那些我想要拥有却不能拥有的东西。而又因为我不能拥有,所以我想重新选择,也想让你能重新选择。

  但我知道你还会留在你现在的这个地方。最终你会找到并爱上另一个人,生一两个孩子。多年以后,我会在某个地方看到你,怀中抱着一对漂亮的小孩。你会很快乐。但是在你的心里,会有一部分想要和我在一起,我的心里也会有一部分想要与你一起。我们会被这次遇见击垮。我会回到我狭小而昂贵的公寓里哭泣,会想念你,和你过的生活。

  我曾独自出行,去加利福尼亚参加作家研讨会,试想一种没有你的生活。但是,我想的是如果你在这里,你会点菜单上的什么菜,我们会有怎样的对话,你会向我指出哪些事情。我在金门公园里,坐在古老桉树的树荫下,看着在透射的光线中打旋的花粉。我会想象,每天放学,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去那,再及时地步行回家,迎接下班的你。

  我们去过德国、瑞士、荷兰。每个地方,都是一个新的梦想。我们可以在弗莱堡生活,每天去远足。我们可以在阿姆斯特丹生活,在自家房子的一层开一间小商店。但我们总会飞回佛罗里达,回到我们的生活,飞机落地时,那悲伤也随之而起。

  我被自己所困。每一天,我都要去做我憎恶的工作,回一个不像是自己的家。我会酗酒,钻进一个只能容下一人的狭小黑洞。

  我问你,能不能接受我辞掉工作去亚利桑那州待上几个月,这样我能多点时间一个人待着,写作,找找自己的根基——那块被手术切除了的、被放射线照没了的基岩。

  “不,”你说。“不可以。我们结婚了。我们就在这里。我要你留下。”

  我当时并不知道,其实我也需要留下。我以为我想自己待着,但我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让你脱离我的束缚。我想要你能向前看,想让你拥有那些我无法给你的东西。

  但是现在我知道,你从没这么想过。我被确诊得了癌症后,你从没停下来想过,由于我失去生育能力,你的生活可能会受到什么影响。你只考虑我和我的需要。所以你每天晚上都到医院里睡在我身边,每天早晨回家洗澡、遛狗。你工作了一整天后,回家照看狗,然后去全食超市给我买吃的——这样我就不必吃医院的食物了——然后再回到医院,睡到我身边。我服了药,身体臃肿。我没有意识到过了多少天,也没有意识到你一直这样坚持需要多大的毅力。所以你现在总是说“我们经历了癌症”。不是“她”,不是“劳伦”,经历了癌症,而是我们一起经历了癌症。

  去年我们在日本的熊野古道徒步时,天黑了。我很生你的气,因为你让我们错过了载我们回起点的公共汽车,导致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在古老的朝圣道路上多走了四个小时。我的膝盖、髋部和肩膀剧烈疼痛。我觉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我开始哭泣。我筋疲力竭,感到绝望。“把我留在这儿吧,”我泪流满面地说。

  “等一下,”你说。你把自己的背包挪到胸前,把我的背包背到你的背上。我们一起手拉手在光滑的岩石上往下走。我用我的手电筒照亮我们的脚下,你用你的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

  癌症已经过去十年了。之后的那些悲伤的岁月像是我经历的另一场疾病,发烧或药物反应什么的。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为什么容忍我。但我很高兴你这样做了。

  没人告诉你婚姻有多长。当你坠入爱河时,当你和某个人在一起很快乐时,当你欣赏他们看世界的方式时,没人会告诉你:“这个人会改变。所以,在你的一生中,在你履行誓言的过程中,你实际上是和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或十个人结了婚。”没人提醒你这个。但是你,我亲爱的。你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深厚、坚硬、持久的东西。我希望当初在我再次去寻找我的基石时,我就知道这一点,那样的话,我需要做的,只是伸出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