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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平随笔 | 道德元理 11. “平等”与“不平等”的伦理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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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平随笔 | 道德元理 11. “平等”与“不平等”的伦理内涵

 

本篇打算从上一篇谈到的,人际差异以及道德歧视出发,讨论现代道德领域,特别是政治板块中,与人伦关系中的特定“自由(liberty)”,并列的另一个重要价值“平等”。大伙知道,它俩一方面相辅相成,一同受到推崇,另一方面又分庭抗礼,谁都不服气谁,结果联手构成了,左右之争的分水岭,以后在应然层面,还会展开具体讨论。

 

现在呢,照旧只能在实然层面,围绕它以及“不平等”,做些简单的描述分析,尤其是通过广义的义利之辨,说明它俩为啥位于道德领域,通体渗透着浓郁的伦理意蕴,来澄清这对概念,与人际间的“相同”和“差异”的深度区别。

 

本来呢,希腊文里的“平等(isonomia)”,首先指数学上的“相等”“等分”;英语里的“平等(equal,equality)”,原初也是指两个东西的“相同”“均等”,文言又叫“一样一样滴”,后来才慢慢跳出了,理性认知的有限领域,投身到人际关系的广阔天地。

 

好玩的是,或许由于古希腊的认知理性精神,还偏重于“理有差等”的缘故,智者派依据“人是万物尺度”的命题,倡导人人生来平等的理念时,反倒赋予了它浓郁的感性气息:“依据 physis ,无论希腊人,还是野蛮人,生下来都一样……,因为我们都用口鼻呼吸,都用手拿吃的东西”;“依据天性而非法律,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朋友和伙伴”……

 

无独有偶,现代头号思想家霍布斯,指认“自然状态”的时候,也把平等归结为,人人生下来一模一样,即便貌似有点差异,最终也能整齐划一:“自然使人们的身心能力都很平等”,并因此使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很平等”,嗯哼。

 

可是哈,尽管如此源远流长,这类说法显然也是,视其所欲见、不视其所不欲见,闭眼不看事情的另外一面:人与人之间,不仅在天生的身心能力方面,而且在非天生的其他方面,都有大量没法否认,许多情况下甚至没法消除的深刻差异,包括但不限于:前一篇列举的种族差异、肤色差异、性别差异、性向差异、血型差异、年龄差异、地域差异、户籍差异、知识差异、学历差异、分数差异、宗教差异、趣味差异、语音差异等,因此根本不可能保持,完全相等或同等。你想啊,树叶尚且有别,何况咱们人乎,不是?

 

结果呢,这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平等与不平等,混同于人际间的相同与人际差异,就围绕“人人生来平等”的激情口号,闹出了一些至少是,脑溢水档次的理论笑话。一方面,某些右翼学说主张:要让人变得真正“平等”,是世上所有力量加一块儿,都不可能办到滴;另一方面,某些左翼思潮则鼓吹:一定要消灭人际间的一切“不平等”,包括但不限于:将皮肤漂白或染黑了,把性别改换了,甚至努力做到,男人也能生娃,女人也能射精,大伙统统开森。均爽。

 

不过哦,开森归开森,梦幻难成真:哪怕阁下使出了,“有奶便是娘”的吮吸劲头,恐怕也只能在极其狭小的范围内,实现这样子的“种族平等”“男女平等”,别说全社会推广了,就连在一所学校里头普及,或许也只能送您俩字:没门。为神马呀?点到但不说破,阁下自己体会。闭门。

 

所以吧,无论在实然层面澄清,还是在应然层面处理,平等与不平等的问题,都得把道德领域的这对重要概念,与人际间非道德的同等与差异,小心翼翼地辨析清楚了,既要看到二者的关联,又要看到二者的区别,万万不可混为一谈。

 

其实呢,平等与不平等,是指人伦关系中,身份方面的同等与差异:你我他拥有某些同等的角色,在这些方面就是平等的;你我他拥有另外一些,彼此有差异的身份,在这些方面就是不平等的。人际间的其他同等与差异,只有与角色的同等与差异挂上钩,才会进入平等与不平等的伦理语境,构成道德评判诉求的对象或内容。

 

举个例:“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命题,如果意思只是说:上帝同等地爱每个人,就只有灵性信仰的内容,没啥道德意蕴;但要是如同历史见证的那样子,在这种同等的基础上,又融进了信徒身份的人伦因素,包括但不限于:主张所有信徒都有同等的资格信仰上帝,强调没有谁可以垄断信仰的途径、享受特权的待遇,它就变成伦理领域的平等诉求了,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机会面前人人平等”的说法,意思就差不多了。

 

再比如:人人生来平等(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的命题,单就“被造”的原意而言,也仅仅有灵性信仰的内容,与智者派以及霍布斯,围绕天性自然、身心能力等展开的命题,内容上差不大离;只是在美国《独立宣言》中,与“生命权、自由权、追求幸福权”搭上了界,它才呈现出了,道德尤其政治方面的鲜明意蕴。

 

也因此,要是不来点义利之辨,把它们混一块儿谈,无论理论上,还是实践中,很容易让道德领域的平等诉求,离开人伦关系的身份语境,转型为指向皮肤色彩、生理构造的非道德努力,与去海滩晒成小麦色、到医院做个手术之类的,炫美或实利行为,没啥区别,结果扭曲了,平等与不平等自身的伦理意义,嗯哼。

 

说白了,只有这样子涉及身份角色,富于道德内涵的“平等”,才可能与同样位于人伦关系,和“权益”两位一体的“自由”并列,构成现代生活中,备受推崇的两大核心价值,既相辅相成,又分庭抗礼,让政治板块中的左右两翼,叽叽喳喳地分裂开来,并且闹出了不少特别难缠、一言难尽的深度麻烦,不是?

 

进一步瞅,由于现实生活的林鸟效应,人们针对平等与不平等,展开伦理定位的时候,也会做出复杂纠结的评判诉求,很难一概而论。以右翼思潮为例,虽然总体上偏重于自由,而非平等,却不见得反对一切平等,而会视具体立场的不同,把某些平等当成了德性来追求,却把另一些平等,特别是地位、机会、财富方面的平等,当成了劣性来规避。

 

再拿左翼思潮来看,虽然总体上偏重于平等,而非自由,也不见得讨厌一切不平等。比方说,这些思潮尽管十分憎恨,差不多所有的伦理歧视,认为它们充满了不平等的劣性,抛弃了平等这个“至上”的德性,却又针对所谓的“reverse discrimination”,或是“positive discrimination”,尽情抛洒欢呼雀跃的溢美之词,主张对某些受过歧视的社团集体,应当给与不平等的优待照顾。何以一旦“逆向”了,“区别对待”立马有了“正面积极”的意蕴哇?就因为按照左翼思潮的应然立场,这样子的“不平等歧视”,属于可以接受、甚至值得意欲的德性范畴,嗯哼。

 

咱们的传统中,也有类似的现象。拿咱儒家的经典,《礼记·曲礼下》来讲,里面不仅着力强调了,各级官员栩栩如生时,享受配偶,俗话或曰“性伴侣”,方面的不平等:“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而且还特地彰显了,所有成员无欲则刚后,发布悼词方面的不平等:“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更重要的是,要是有谁突破了,这种界限森严、条文烦琐的等级差异,比方说,假如某位公侯,不满足于夫人、世妇、以及妻妾成群的“四有”,想也再添个后,或者某位士死翘翘了后,觉得叫“不禄”太俗,打算换成“崩”、“薨”、甚至“卒”,圣人一旦听说要是知道了,立马会如同瞅见了,大侄子尿炕还当学渣那样子,发自肺腑地涌出:“婶可忍,叔不可忍”的填膺呐喊,文言又叫:“犯上作乱”“坏了规矩”“没了王法”,不是?

 

然而哈,倘若阁下因此断言,咱儒家是个只讲不平等的右翼思潮,可就大错特错,不仅跑调,而且离谱了吔。问题在于,不仅在刚才的森严等级中,隐含着所有公侯在“四有”这一点上,所有庶人在“死”这一点上,人人一样、没啥区别的平等状态,孔二本尊还亲自曰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主张涉及普通民众的时候,各位完全不必担心,生活资料太少、肚儿统统不圆的饥荒问题,仅仅应当忧患,有人发财致富、有人勉强温饱的“不平等”,俗话或曰“不均等”……

 

为啥加个,“涉及普通民众”,亦即尚未死掉的庶人的修饰语呢?理由蛮简单:他老人家好像从没忧患过:“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的森严等级,是不是会生成,他们在性伴方面,彼此“不均”的严重问题,更木有要求:他们在这方面,都应当采取“不患”的态度,均等性地保持“寡”之状态,因为圣人心知肚明,寡夫们的日子,多少有点煎熬。难过。

 

所以呢,从实然视角出发,考察各种思潮的平等理念时,且不可眉毛胡子一把抓,或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而应当小心谨慎、全面辨析,看它们赞成的是怎样的平等不平等,反对的又是怎样的平等不平等,其中哪些是道德上的平等与不平等,哪些是非道德的同等与差异,深入探究它们各自的伦理定位,以及彼此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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