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贱人》 -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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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毅接过秦月娟手中的数学习题集，得知孟老师临时抽调回省委机关，满心喜悦溢于言表。他对秦老师谈起科技论坛，问这问那；论坛是中央举办的，出席已经是了不起了，更何况还有文章在那上面宣读！孟老师那么高才能，却能钟情于中学的教育事业，还能关怀他这种失学垃圾；忙于中央的高端大事却还惦记着草民的补课琐事，真是太伟大了！秦月娟哼啊哈地应付着，渐渐眼眶充满泪水。是啊！昨晚，从曹晓慧和周浩天的电话，尤其是她母亲的电话，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那丫头正往深渊里掉！但那丫头托付她的第一件事，竟是这本数学习题集。本来那丫头已要求她立即离去，但谈到帮助张毅，那丫头竟絮絮叨叨啰嗦了近三刻钟，写满了三页纸，指明哪些习题在什么时候给张毅做，在哪里找到参考资料。那丫头还补充说，如果不能及时返校，委托她先付清张毅这两个月的饭菜票，还要求她给张毅补习化学，最好找人给张毅补习物理、语文、政治这些应考科目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听得她和周世玉、赵大柱都以为那丫头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心态奔盘，脑子烧坏了。她以前听上辈人讲文革往事，说有些人自杀之前还在嘱咐要怎样怎样付清本月的水电费，付清保姆的服务费等等，觉得那怎么可能？一部刻意煽情的电影都不带那么编的！可如今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现在想来，我党对人民的教育还是匪夷所思地成功，真的能够洗出这样一批纯洁无私的大脑。
回想这三个月与孟芸相处的经历，秦月娟对孟芸的看法起了从地到天的变化。开学那日，徐校长介绍刚到下江一中工作的孟芸，她例行公事般地握了握孟芸的手，竟有着想洗干净被孟芸握过的手的冲动。她以前看过革命小说《青春之歌》和《青年近卫军》，其他情节忘了个精光，但依稀记得女主角被叛徒和坏蛋握过手后感觉恶心，要用肥皂猛搽用水猛冲被握过的手。可是造化弄人，三个月来，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她却越来越喜爱那丫头了，以至于如今那丫头爬到了她头上，她竟甘之如饴。究其原因，固然她们有共同爱好，都擅长弹吉他，都喜欢唱唱跳跳；但更重要的是，那丫头表现出的爱是那么真诚。这年头，人人在喊爱国爱民族，但鲜见有人能关心一下张洪祖孙这类穷鬼的处境，甚至认为张洪祖孙这类民族渣滓的遭遇会成为西方帝国主义们手中刺向心爱祖国的利刃。秦月娟自忖没有兴趣帮助张毅那样的人，也不是个见到花草树木蓝天白云就心潮澎湃的小资，但她对真正帮助张毅的人肯定会倾注极大的热情，甚至会感动到流泪，就像今天这样。这就是她想呵护孟芸的根本原因。
送走张毅后，秦月娟给市委组织部卫露挂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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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芸坐在赵大柱大腿上，眼前的台面上放着她实习报告修改后作成的文章和赵大柱撰写的发言提纲。孟芸的脸色不错，昨晚她在张斌的怀里熟睡了近六小时，已养足了精神。搂着她腰身的赵大柱却神色委顿，昨晚他几乎没合眼。
昨晚，张斌一声“她是祖国的花朵”，孟芸的心立时融化了。这三天，人们义正辞严地将她判为害人精和美国走狗，她无可辩驳。她对诸如曹晓慧那样女人的伤害是不争的事实。而她在实习报告中所提方案会不会让祖国科技从此失去超越美国的能力，她也没把握说不会。正当她自己都感到自己污秽时，那两个汉子却视她如鲜花，她当即泪如泉涌。那两个汉子把她放上床，祝她晚安。她的手臂紧紧箍住他俩的头颈。她知道他俩单身，知道周世玉身边的男人都喜欢她。今夜她要侍奉他们。那两个汉子哪里尝过这滋味？这样标致的小姑娘，以前只能在二十米以外的地方才能窥见。现在，那俩豪爽汉子不敢正视的小娘子就在他们的怀里，而且那么热情。他们发现她大姨妈来了，生怕弄痛她，每一个动作都要问过她后才做。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滴到他们宽厚的胸膛上。他们是真正的男子汉呵！这是她第一次在真正的男子汉怀抱中呵！这种感觉是多么不一样，多么舒服呵！她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所有这两年学会的让男人欢畅的技巧，让那两位哥哥尝到了他们一生中想像不到的最大快乐。过后，她被张斌搂着，甜甜地睡着了。
早上，孟芸在张斌怀中醒转，她的心仍处于甜蜜中。两个半月来，在秦月娟的庇护下，她逐渐将周世玉从她的心扉内驱逐了出去，就连一度撩拨过她的心的那个小鬼头也已不再让她心动了。她曾以为她要恢复到两年前的正常生活中去了。哪知这三天，准确来说就是这十小时，她破防了，她再次回到男人的怀抱中。这次她心甘情愿。她并不指望嫁给他们，当一个女人同时勾住俩男人的脖子时，那就谈不上是恋爱了，遑论婚姻嫁娶。但她不想排斥这种新生活，她从那两位哥哥身上找到了安慰。
上午，科技论坛正式开坛。一小时的开坛仪式后，各分坛开始了各自的相关议题。在这期间，首都日报采访了赵大柱和孟芸。采访时两位中宣部的要员在座。那俩要员热情鼓励赵大柱对省科技领导小组发出不同声音。采访组详细询问了赵大柱文章的构思，以及赵大柱和孟芸的关系。最后，采访组向孟芸约稿，写一篇有关认识赵大柱同志及其思想的文章，争取与赵大柱的发言稿同时见报。这次采访，更坚定了孟芸追求新生活的决心。很明显，中央赞同赵大柱文章的观点。也就是说，孟芸文章显现了作者以及省科技领导小组具有强烈的崇美媚美色彩！那样的话，本来已是官妓，再作为美国奴才，她还有什么心情去追求高尚的目标？而且，她已失去了月娟姐姐的保护，根本没有力量抵抗。算了，人生苦短，即时行乐！上大学时，有一个同学曾向孟芸说，她宁愿每天吃山珍海味五年后死去，也不愿每天吃咸菜泡饭再活五十年；当时孟芸找出许多高尚的理由反驳那同学的观点。孟芸想到她当时说的话就觉得可笑，目前她要比她那位同学更加想得穿。睁开眼睛看看她现在的处境，她都快混成汉奸民族败类了！她和那俩哥哥滚在一起，他们会把她当作宝，至少没有当卖国贼的危险，那才是她往后应该过的生活！她不但可以和那俩哥哥，还可以和周世玉乃至周浩天身边的所有单身男人滚作一堆，每天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年半载后死去，她就心满意足了！她要是打正旗号做娼妓，至少一半的嫖客对待她会比周世玉赵大柱那些文化人对待她还要好。嫖客鲜有骂为他们服务的女人的；但在周世玉赵大柱口中，骂她是贱人已是好听的了，她都成了处心积虑不让祖国进步的阴险奸诈小人了。这些对她好的男人或许十分粗鲁，对某些男人来说，他们如同凶神恶煞，可是他们知道怜香惜玉！如果她做他们的女人，他们一定会爱护她，宠她！当个娼妓有什么不好？元朝时人分十等，妓在儒前，也就是说，婊子比中学教师高一个等级！
中午，赵大柱和孟芸向论坛请了一下午的假，并订了一间小会议室，准备讨论充实赵大柱的发言稿。孟芸将写好的草稿《一颗真诚追求祖国科技傲世屹立的心——我所认识的赵大柱同志》给赵大柱看。赵大柱那颗真诚的心，就像昨晚孟芸听到张斌出声时的心一样，立时融化了，当即认为孟芸的思想改造非常成功。她的错误主要是受了公知们的蛊惑，她本人是可以改造好的。正如她的文章所述，在赵大柱的热情帮助和谆谆教诲下，她认识到她的实习报告诋毁了那些能切实帮助祖国科技创新和突破的方针和战略，却极力推荐那些不切实际的理论，那势必会对祖国的科技事业带来伤害。而赵大柱的文章，从实际出发，是真心实意为祖国的科技发展着想。赵大柱深受感动，即刻去外面大街上的文具店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回转后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上：
与孟芸同志共勉，为祖国屹立于世界之巅奉献毕生精力！
——赵大柱
赵大柱将笔记本赠于孟芸，他希望孟芸用这笔记本写日记，记录她的思想动态，竭尽全力为祖国服务。赵大柱请孟芸将刚写好的颂扬文草稿缮写在笔记本上，作为孟芸的第一篇日记。孟芸竟有些激动，索性将灵魂出卖到底，工工整整从笔记本第二页起抄上那文章；并在笔记本扉页赵大柱的题词上面正中用隶书写上：
孟芸日记
日记本第一页大字写上：
这日记本是我的心灵导师赵大柱同志所赠，它承载着赵老师对祖国对人
民的深情厚义和对我的殷切期望。我将在此纪录下我在赵大柱导师热情帮
助和谆谆教诲下的每一点滴进步。
赵大柱的心再次融化。没想到啊！他本来发过誓，说她会当众宣布她每一个细胞都爱他。今天，她表现得比他预期的更好！他早吃准了她的懦弱，别看她得过什么游泳冠军能在舞台上翻十几个跟头，她虚弱得很！她的心灵在他的指导之下！这就像太祖时代，人们真诚地欢呼：爹亲娘亲不如太祖爷亲！当然，太祖一驾崩，那群混帐王八蛋全不认账了。她这类东西，说话如同放屁，张口就来；不加约束，诺言绝不会兑现。昨夜她刚叫嚷吃不消要晕倒了，转眼就和俩流氓乌烟瘴气了一番。所以，对她这类东西，鞭策和教育不可或缺。只有建立权威，她这类人才懂得感恩！
赵大柱和孟芸找到首都日报所在的房间，将孟芸的文章呈上。赵大柱特别请求日报的摄影记者开机，让孟芸对着摄影机镜头念一遍她的文章。报社记者满足了赵大柱的要求。孟芸所作的颂扬文章，是典型的先进人物报道。这类文章有固定格式，是太祖爷时常讥讽的党八股，每星期报纸上都会出现数篇这类文章。孟芸的文章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只是极力吹捧赵大柱，甚至连未来两天还没影的事都编上了，说赵大柱同志为民族科技发展殚精竭虑，从星期一起直到发言前夕，下午一离开论坛会场就撰写发言稿，连续工作到子夜。报社俩摄影记者例行公事，打不起精神。大中午记者们刚吃饱饭，脑中缺血，昏昏欲睡，差点拿不住摄影机。不过对于赵大柱和孟芸，由于他俩的特殊经历，这文章却有特殊效果。孟芸读得面色潮红，胸部起伏；读到最后，她舌头刻意舔了圈上下嘴唇，而赵大柱的裤裆竟撑起了阳伞。
孟芸读完后，赵大柱借了首都日报社的一台摄像机和一卷摄像胶卷，与孟芸回到小会议室，开始撰写赵大柱的发言稿。赵大柱能洞察公知们的肺腑，识破公知们包藏的祸心。但他于学术没有概念，于科技创新和突破只能呼些口号。没有孟芸的觉悟，赵大柱嘴里可能会喷出在鱼缸里养殖带鱼那类超凡脱俗科技创新突破成果，误导赏识他的最高领袖跟着喷新时代优质生产力，从而被不怀好意的海内外反祖国奸贼笑破肚皮。因此，他首先要让孟芸认识到她的错误，然后指导她撰写他的发言稿。眼下，万事俱备，孟芸已心甘情愿地承认他是她的心灵导师；这次是她自己爬到他腿上，他并没有丝毫表现出要碰那身贱肉的意愿；眼下她正坐在他膝上，说明她的身心都渴望接受他的教育。赵大柱坐着闭目养神，对孟芸如何编写他的发言稿非常放心。
从这三天的狂风骤雨般人生经历中，孟芸摸索到了赵大柱发言稿的写法。写这种她自己过后记不住论据的文章是她的拿手好戏。前一篇和后一篇结论可以相悖，但同样具有说服力。孟芸仅仅花了半小时拟完了赵大柱发言稿提纲：任何组织或个人制定战略方针时，都必须从实际出发。今天，在美国竭力遏制竞争对手的前提下，祖国与美国的合作就不能套用欧美合作的模式，而要坚持自己的特色。走有红朝特色的发展道路，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党一贯采取的英明策略。举国体制加之自主原则下的全球合作，才有可能超越美国，引领世界潮流。其他的道路，看似堂皇，但不切实际，只能导致祖国臣服于美国，永无出头之日。党的这项策略，即是我们主动的选择，也是因美国技术封锁所逼的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至于个人奋斗，在爱国的高尚情怀下，个人更能激发出报国热情乃至潜力；在集体智慧下，胸怀祖国的个人奋斗将更具价值。
这个提纲留给赵大柱很大的空间发挥，赵大柱可以在此提纲下，纲举目张，进一步批判阻碍祖国科技进步的不良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