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不犯河水：谈香港乱局

在解决香港回归的问题上，人们谈的最多的是一国两制这个大原则。久而久之，我们逐渐淡忘了另一句曾经耳熟能详的话，就是“井水不犯河水”。邓小平当年在阐述一国两制的时候，经常拿后面这句话来做注解，说明他对这句话的重视。

井水不犯河水，是植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大智慧。在老子看来，理想的邻里关系和国际关系就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民间谚语也有句话叫“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儒家所主张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之交淡如水”是对这种智慧的另外一种诠释。这个智慧的要点就是充分尊重对方的自主权，充分照顾对方的舒适度，不强人所难，不和对方过分勾兑。

“井水不犯河水”不是中央对香港的单方面承诺，也不是香港对中央的单方面义务，而是双方都应该遵守的默契。香港今日乱局的酿成，很大程度上是陆港双方没有很好地践行这个原则而导致的。香港人一向珍视自己的生活方式，其中包括自由，民权，法制，西式民主等等。这些都没有问题，大陆人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实际上香港人珍视的这些价值观对于保持香港国际自由港的地位是非常必要的。问题在于很多情况下港式自由的井水会有意无意地犯了对岸的河水。大陆在政治，经济，文化，意识形态等方面和香港有很大的差别。很多在港人看来属于个人自由范畴的东西在大陆当局眼里就属于对政体，国体，和社会稳定的威胁。大陆由于历史的原因，一直以来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并且近三十年来在经济和民生方面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连美国总统奥巴马也承认中国是个成功的国家。在中央强调加强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强调维护党中央的权威，强调定于一尊的情况下，香港有书商出版一些没有事实根据的污蔑党的领袖的书，那么在大陆政府看来，这显然是越界了，是井水犯了河水。在美国如果有人出书贬损总统，总统本人可以请律师打官司（记得川普总统就曾经威胁要和某书作者对簿公堂）。但是在现行制度安排下，如果香港书商出书贬损国家领导人，那么后者连个说理的地方也找不到。最后只好走了越界抓捕的下策。这个越界抓捕反过来又让香港人觉得大陆的河水犯了自己的井水。由此一来，中央和香港的互信渐失，陷入恶性循环而难以自拔。如果在往前看几年，当年江公主政的时候，某某教成了朝廷的逆鳞，教徒们群聚香港，声讨大陆，声讨老江，也是闹得很不愉快。从那时起，中央就有了香港尽快订立国安23条立法的迫切要求。

由于互信的丧失，中央不敢让香港过快地实行普选。在中央看来，一旦实行真普选，选出个港独特首怎么办？或者选出个西方大国势力的代理人怎么办？或者选出个决心和中央叫板的特首怎么办？俺个人认为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极小。但因为事关国体，兹事体大，大陆政府的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港人看来，中央迟迟不让普选，就是不尊重基本法，就是阻挠港人实行高度自治和港人治港。在这方面，大陆和香港已经陷入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井水不犯河水这条原则的另一层意思是陆港双方要保持适当距离，不宜走的过近，搞得太热呼也不好。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在港英政府时期，大陆和香港中间隔着个大不列颠，反而双方相安无事，相敬如宾。香港回归后，中央出于支持香港经济的善意，鼓励陆港交流，实行更紧密的经济安排。没料到这些措施不但没有拉近两地人民的心，反而出现了港人反陆客，陆人骂港人的恶劣后果。

俺觉得解决香港目前的乱局，需要大陆和香港两地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当初的默契是怎样被打破的，又该怎样去弥补。香港乱局，固然令人心忧，但是如果双方都能够冷静下来，反求诸己，那么这场乱局也可能会成为开启香港美好未来的宝贵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