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议能否起诉在任总统及穆勒报告

? MANDEL NGAN, Nicholas Kamm, Saul LOEB (L-R) US President Donald Trump; Attorney General Bill Barr; and Special Counsel Robert Mueller

美国宪法解释了在总统犯下重罪及轻罪（high crimes and misdemeanors）的情况下，如何通过国会的弹劾程序剥夺其权力。但宪法对总统是否可能在法院面临刑事起诉根本没有提及，而且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迄今为止尚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根据一些法律专家的看法，在法院起诉川普是不可能的， 因为美国司法部有个已长达几十年的“在任总统不能被起诉”的政策。这个非常有争议的政策起源于1973年司法部法律咨询办公室（Office of Legal Counsel）的一个备忘录，出台的背景是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因水门丑闻被调查。该备忘录的第一句话就点明了不起诉在任总统是出于何种考量：无法想象，一个被指控的总统还能尽力履行首席行政官的职责。司法部在2000年的一个备忘录中再次重申了这一立场，认为在任总统享有依据宪法的刑事豁免权---对现任总统的刑事指控将会违背宪法规定的三权分立原则（constitutional separation of powers），违宪地削弱行政部门行使宪法赋予的职能的权威。许多法律专家认为，这两个备忘录对司法部的所有雇员，包括特别检察官穆勒，都具有约束力。

但也有一些律师有不同看法。他们认为国父们本可在宪法中加入特别条款，保护在任总统免于被起诉。可国父们当初并没有这么做，这表明起诉现任总统是许可的。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给予现任总统刑事豁免权违背了“没人可凌驾于法律之上”这一基本原则。对此看法，尼克松总统在1973年有个令人脑洞大开的反对意见：当总统干这事时，它就不是非法的。他的言外之意是，总统无论干什么坏事，都不是非法的，因此也就没有凌驾于法律之上。

在九十年代独立检察官Ken Starr调查克林顿性丑闻时，Starr当年就不认为司法部1973年的那个备忘录对他有约束力，尽管他最终没有起诉克林顿。可Starr的律师团队当时得出结论，Starr有权起诉克林顿，如果他认为有必要。当然，今非昔比，穆勒如今获得的授权远不如当年的Ken Starr那么大而广，而且穆勒还是个非常小心谨慎，办事中规中矩的人。结果大家都看到了，调查的两个焦点问题：对川普或其团队是否通俄，穆勒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但对川普的所作所为是否已构成妨碍司法公正，穆勒拒绝下结论，将决定权留给了新任总检察长巴尔及副检察长罗森施坦。而后两位认定，尽管调查可能发现了川普有不当行为的证据，但所列证据尚不足以得出川普妨碍司法公正的结论。

穆勒调查收工，巴尔很快根据穆勒的报告写了一个四页的摘要递交给国会相关委员会的领导人。对巴尔提供的 这个摘要，国会的民主党领导人非常不满，众院议长佩洛西称巴尔的这个做法是“傲慢且显得高人一等的”。有些穆勒团队成员也认为，总检察长巴尔的概要在为川普遮丑，避重就轻，是不准确的。有些对川普有杀伤力的调查发现未被写入摘要。穆勒团队实际上提供给巴尔一些可供公开发表的摘要，可巴尔弃之不用，决定自己写。要知道，穆勒报告长达近400页，巴尔如何写摘要，提什么，不提什么，自由度非常大。而且有些穆勒团队成员认为，巴尔这么做意在先入为主，先声夺人，试图在调查结论完全公之于众前固化公众对穆勒调查的理解。民主党国会领导人也不信任巴尔的这个概要，认为监督总统是宪法赋予国会的职责，国会有权追究总统的任何不当行为。他们已要求巴尔尽快向国会公布完整的，没有任何删减的穆勒报告。否则将考虑向司法部发出传票索取该报告及支撑该报告的相关证据，直至诉诸法院。巴尔承诺最迟将在本月中旬向国会递交已删除掉敏感信息的穆勒报告。川普完全同意巴尔对这个调查的总结，认为穆勒报告证明了他的清白，并呼吁国会盟友调查并追究那些启动穆勒调查的人的责任。川粉们也走上“街头”，载歌载舞，欢庆胜利。

巴尔根据穆勒报告，认定川普没有妨碍司法公正，从这个角度看穆勒报告，它无疑将会对今后行政部门权力的进一步扩大产生深远影响，对总统滥用权力认定的门槛会越来越高—高不可攀。这绝不是美国的福音。巴尔是否在保护川普，这是现在民主党人的最大疑问。显然，这个疑问并非空穴来风，疑神疑鬼。巴尔在去年六月，当前任总检察长塞兴斯随时要被炒鱿鱼的消息已广为流传时，曾毛遂自荐，主动给司法部及白宫写了一个备忘录，强烈批评穆勒调查，并认为它侵蚀了总统特权，尽管巴尔当时对穆勒调查的内情知之甚少，只是华盛顿特区的一名公司律师，难免让人觉得他有点轻率和武断 。巴尔当时的这种主动输诚行为，给川普印象深刻，为他接替塞兴斯打下了基础，但这也引起了国会民主党人的担忧。

那笼罩在川普头顶的乌云是否因巴尔的这个四页概括就从此完全消散，万事大吉？Not so fast. 该报告的正式公布将会给公众提供更多，更全面、更准确的信息，届时川普的所有不当行为都可能会被曝光（曝光程度取决于国会与司法部的博弈结果）。而且，纽约南区法院对川普的竞选财务案的调查仍在进行，不能排除川普本人，家人，及高级商业合伙人被起诉的可能性。川普要想避开这一风险，竞选连任是个比较好的策略。因为许多联邦犯罪都只有五年的诉讼时效，一旦他连任成功，就又有了一个金钟罩。不过，也有一些律师认为，公平起见，这个诉讼时效不应适用于总统。川普就职典礼的资金使用不当是另一个问题。此外，国会近日已正式致函国税局，要求它们在四月十号前提供川普过去六年的个人及公司纳税记录。对此，川普回避回答他是否会公开他的税表。只是说，议员们得与他的律师谈，与总检察长谈。如果国税局拒绝（非常可能），那国会将会发出传票，直至法庭上见。这是川普将面临的另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