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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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升:为道还先生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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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还: 拙著《中国传统学术之结构:从道德经到厚黑学》(第二版)近日在网上书店开始发行。多谢诸位朋友的关注。

简体版:http://www.lulu.com/spotlight/chinese_philosophy

繁体版: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04666 

http://www.sanmin.com.tw/Product/index/007010705 )

为道还先生书序

 

黄鹤升


当今世界,以动力横扫一切的西方理性工具主义已经推演到极致,其给人类带来的生存困境日益加剧。德国学者韦伯(Max Weber 1864-1920)主张宽容哲学,企图消除这种理性扩张;后来的哈伯玛斯(Juergen Habermas 1929-)提出沟通哲学。用沟通来融合世界各类文明的冲突。这些大智大勇的哲学家,都看到理性工具主义的危害,也提出了一些解救的办法。可是我们看到,这种用理性来疗伤理性的办法是微乎其微的。欧盟主张“沟通对话”解决世界外交的手段收效甚微:伊朗、朝鲜的核武危机依然存在;独裁国家的人权迫害更加猖狂;而中东的恐怖主义更是益无忌惮。原因是这个理性的肿瘤已根植人类的头脑中。当年德国哲学家康德指出理性的局限性就是要打破怀疑论和独断论的枷锁,想不到今天的怀疑和独断更加猖獗。一个人,他从小就接受那种知性教育:生活习俗、宗教、文化等,早就渗透其中,其理性观念牢不可破,你的宽容、沟通能起作用吗?我们清楚地看到,与恐怖分子讲宽容,讲沟通,无异于与虎谋皮;与独裁者讲人权,他只有把你当傻子——所有种种,就是其观念已根植于脑袋之中,把它当作一切行动的准则。理性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无法自救。

多年来,我对人文哲学的很多新理论,新突破,新真理,新思想感到特别的沮丧与无奈:在新潮流狂热的鼓动下,各种理论层出不穷,但基本上都是一种理性反思之作,看不到更进一步的形而上学思考。他们自称已掌握宇宙真理,已破解了人类命运的锁链,实则只是一些标新立异,信口雌黄,自欺欺人,哗众取宠的浮躁之作。有多少人能真正坐下来认真地做反转又反转的悟觉,得出真正的学问来?人文哲学的学术,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理性分析论的结果。人文学术领域受科学技术研究方法论的影响,如今的人做学问,先定一个关键词,然后对这个关键词进行分析,抽丝剥茧,旁徵博引,资料堆积,最后得出结论。这种分析研究方法,已蔚然成风,作为是做学问的固定格式。他们已忘记了更大的综合,已没有“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综合统一。这种分析论的学问,在科学技术领域来说,是非常有效和进步的。但在人文领域来说,则是一种大灾难和毁灭性的打击。人文科学不断分析,最后必然是分析出灵魂基因,把人的本性、人与鬼神的关系都摧毁了。人没有了灵魂,没有了道本,生存的价值意义何在?正如庄子所说的,“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庄子?天下篇》)

人类的堕落,文明的缺失,很多的不幸,是他自身造成的。

人类要自救,不是在创造什么新理论,也不是什么新思想,新学说就能将人类拔起扶正的。太阳必定要落山,黑夜是要到来的,我们不如老老实实,承认这个历史规律,回归道本。华夏古老的先民老庄、孔孟,早就悟觉出道来,已有足够的智慧,应对今天的人类生存困境。“反诸求己”,无须再创造什么新的东西。

当我对中国人文学术界抱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几近心灰意冷的时候,一年前,一个朋友转来一则信息。一个叫杨道还的先生,想要我写的《中国古人“吾”之哲学观》一文的资料。因此我就与杨先生书信交往起来。这一来往,令我大感兴奋。我们对老庄道的悟觉,都有一种“志同道合”的见解。他在与我讨论“吾”与“我”不同意涵时说,“我几年前研究‘吾我’问题,想有所验证,找到了您的上述文章,真是喜出望外——比我所想还要彻底。……我以为,庄子《齐物论》中‘吾丧我’,是庄子天人合一的关键。吾是那个与天合的,而我则是天地之‘委形’、‘委蜕’(《知北游》)而已。这个吾,与《老子》中的吾是同一个意思,这是老庄学术互通最关键的一个联系。老庄的道和德,所有出入,都可据此理顺。由此《老子》不再是玄学,而是与任何人都有一个联系,这个联系即是,任何人都可凭籍《庄子》去得到吾,然后窥道。人无时无处不在道中,不可逃,却不能识得道,问题不在于‘道可道,非常道’的困难,而在于‘我’不能‘识’,这种不能辨识是由于‘吾’的缺位:有的人,虽然知有余,却不能识,对道视而不见,这与王阳明深山识花的典故正成对比。由此出发,我从庄子到老子,又转回来通往墨子和孔孟,将他们的学术整理成一图,花了十余年写成了《中国哲学之结构》一书。”

我终於遇到一个得道之人了。有了一个既可以言,又可以训的道人。我们几次书信来往,虽然不多,但很有哲学意义。有次我在信里说,世界是不可以认识完毕的,每一个认识都是一个意向性,不可能有绝对的认识。就像我们计算圆周率,它总是留下一个小数点,不可能计算完毕。道还来信说,他前几天正在思考这个圆周率的问题,不想就收到我说的圆周率。我与道还先生未曾谋面,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一致认为,老庄的道,靠理性认识来开启,是不可能的。只有靠“吾”的悟觉,才能得道。有时我们谈论读古书的心得,他说读古书,一定要达到与古人神游的地步,才能领略古人说话的真正意义,我刚好也有此体会。很多人先入为主,觉得古人不如我们现代人聪明,自以为了不起,读出古人的学问不是垃圾就是不如自己。这种人做出来的学问,不是糟蹋古人,就是与古人的意义相去甚远。更不可能看到古文明对我们今天的意义了。

道还先生大作《中国哲学之结构》之意义,在於他能进行综合判断,“先立其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也。”(孟子语)他把中国先秦文化哲学:老子、孔子的道立起来。他从李宗吾的哲学思想受到启发,找到一个“匡廓图”,然后在“匡廓图”架构下进行阐述论证。洋洋大观,古人之大哲学,就这样被道还先生立起来了。

梁漱溟先生曾说过“中国文化哲学早熟”(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早在几千年前它就达到鼎盛时期。梁先生并指出西方哲学是讲人与自然的关系(唯物论与唯心论),而中国哲学是讲人与人的关系(我称之为思维与思维的关系,是讲人类和谐的学问。),它很少指涉到自然方面。就“格物致知”来说,它也不是西方传统哲学的认识论。这个致知,最终还是为悟道目的服务的。中国的哲学,特别是先秦哲学,已发展到“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特别是老子的道,已到了不用思、不可言说的地步,已抵达人类哲学的最高境界,但由於华夏文化哲学的久远,长期的破坏和失传,再加上西方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中国人再也看不到自己哲学的博大精深,看不到那“大化流行”、在人类历史洪流中屹立前行不倒的哲学。很多现代公知,认为华夏文化就是一堆垃圾,没有逻辑性,不科学。有的甚至认为中国根本就没有哲学。

我在研究先秦哲学的时候,常常感到一种无奈:我华夏哲学文明,明明摆在那里,有史记载,有文载道,博大精深,“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语),何以到了我们现代人的手里,特别是到了懂得一点西方哲学,懂得一点逻辑学的学者手里,则变成中国没有哲学了呢?

我在这中国哲学黄昏的途径漫步也很长久了,总不见有来者,心有戚戚焉。这个“道可道非常道”,能被我们挖掘出来吗?我们用思,用辩证法,是不可以证成的。人只有在“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但“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於此?”(《易?系辞传》)《中庸》也说,“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者,其孰能知之?”(《中庸》)老庄、孔孟的道,其哲学的精髓被埋没也久远了,有几人能聪明圣知达天者?而达天者又有几个“吾”能出来述说清楚?

我终於等来道还先生的出现。我们书信交往不久,他寄来他的大作。《中国哲学之结构——从道德经到厚黑学》,让我为之一振。此书终於把中国的哲学结构阐发出来了,打破了中国没有哲学的谎言。他的“匡廓图”构思,不是冯友兰先生的形而上学说不能说的哲学论述,也不是某些哲学家用辩证法上下折腾的论证,更不是国内的一些学者,将道归为朴素唯物辩证法的简单化约。他揭宇宙之太极,示人生之宿命,解往圣之绝学,开智慧之境界。他的思路明确,内道与外道化经纬分明,很好地将我华夏哲学的精髓阐述出来。道还先生的大作,为中国哲学立於世界哲学之林,做了一件非常有益的工作。此书得到出版,是哲学界的一件大事,是中国人文哲学的一件盛事,是为往圣继绝学的幸事。作为同道者,愿为其书做个吹鼓手。是为序。

黄鹤升

戊戍年七月二十日

 

黄鹤升,本名黄学升。现为欧洲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世界诗人大会永久会员。着有短篇小说集《圈圈怪诞》,哲学论着《老庄道无哲学探释》、《孔孟之道判释》、《宇宙心论》等书。游刃於圣哲之门,逍遥於老庄之道。


* 文中提到的朋友是谢盛友先生。特此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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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前共有32条评论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老兄选择来美国也是right thing to do。什么都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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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远方的孤独

    我觉得张教授的讲演有reductionism味,还在诧异你怎么会没注意到,原来你早知道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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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远方的孤独

    【那个群体的比例会是非常小】,exactly,我认为非常非常小,但认为其中有个原因要它如此,但我不是很明白。国内一些大学的学生智商是几乎均匀分布的,但进去之后立刻就有分化,这里有某种dynamics。我倾向于保持这种分布。其实在美国,也能看到这种曲线,但分布较为集中。

    中国是被拖入现代化的,当时偏僻的地方还很原始。这是一个地域大的国造成的。以巫术来说,盛唐时,离西门豹将巫女投河已经千年了,但闽粤的人们仍然相信韩愈的驱鳄文有效果,假神道而治。在近代之前,历代都是靠中央辐射,极其缓慢地改变偏远地区。这个100年前发生了巨变。人类社会不能像计算机那样,蓝屏可以重启,很多人都想到了重启,但现实更像米烧糊了,只能将就。如果能从这中情况曲曲折折走出去,哪怕极少的人,也还有个希望。像陶渊明,他没走出去,但留下了个option,这个对我的自我保护作用就很大,还有个退步,到美国乡下种地,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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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最能帮助人打通理性以下的path的,这是不是也能说明西方科学的发展是以丢弃宗教信仰为代价的? 中国的主要问题始终还是打通理性以下path的问题,而不是理性以上path想进一步的问题。当然对学术和学者,那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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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再说两句,是不是有可能分开,先打通理性以下的path?应该有一群理性以上的人,可以对理性以上path吵的不可开交,但是在如何针对理性以下的path,大家是完全一致的,因为有个layer、分界层,或者叫必要条件。老兄不觉得,我们古老文化里人性中的competition和intention从来就没能找到大家一致认可的这个la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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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科学之上被我称为reductionism,张教授的死再次验证,这种reductionism是完全无力的,其实也没有定力。 你说的这些科学教师异化,competition里的bad inten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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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非常棒,我想我们在这个上面是很一致的。我甚至想变成脑科学家来搞明白点。顺便还是要说一下,中国文化太专注人与人的关系这个人与自然关系的特例了,那样人不得清净,这个就不再多说。我是倾向休谟而不是康德,理性只是guide和工具。我前面列出一张智商图,从社会学角度,一个群体的整体改进,在我看来并不是凸显理性以上想进一步的人,因为那个群体的比例会是非常小,会是符合bell曲线的,除非对人的大脑植入芯片或者其他如改基因手段来改变曲线,进而产生社会效应。这个之前,我想思想家们需要帮助人们打通理性以下的path,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认为那最要紧。这也是我对中国文化几千年最不满意的地方,先秦有啥,无啥,没有意义,我的祖国的14亿人绝大多数还是处在理性以下。我原来就有感觉,道还老兄的艰难如同阳春白雪,刘晓波说中国需要三百年被殖民,恐怕也是要打通理性以下的那些层面。而你道还老兄是go all the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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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道还

    真正仇视科学家的是科学教:前些天某某院士什么的讲,科学家要为科学而科学,不要名利(该某立刻举了个为了利国成为大力学家的例子);还有的讲科学家不要兴趣,修养,朋友,要专一研究;更彻底点儿的:看某某,他连命都不要啦。科学家也会失业,学科会换代过时,研究出来没人用等等,遇到这些情况的科学家,如果真听了科学教的话,真是比实验室扫地的还差点儿。这么往绝路上逼他们,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恨。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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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远方的孤独

    远方兄,

    我认为【人和人的关系】是【人和自然的关系】中的一个特例,有继承,也有新的不可还原的复杂性产生。你和安博兄应该能立刻理解这一点。道家的道德转为孔孟的道德,关键在于此。这类观点并不很新奇,只是先秦早有一整套,这个是令现代人,如我,感到新奇的。有人认为只有继承,能还原成自然性;有人认为继承关系是反过来的;有人认为是两分的。我没有一一去批评,但都不赞成。人需要两者才完整。

    而无论人与什么的关系,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最终受自我的制约,即吾与我的关系。搞科学的爱说,idea最重要。这个idea如果能穷举,能推理得到,那么也不算什么idea。只有从思维惯性能转出来,逻辑上能跳跃,能根据残缺不全的资料直觉得到,才是好的idea。转,跳跃,和直觉的跨越,不是经由大脑空空如也能产生的,而是有idea的人,他的大脑容许这样的path。大脑能容许这样的path,未必有idea。但大脑不容许,就几乎绝无idea。当然这些是对已经能理性并想前进一步的人说的。理性有困难和问题的人,以为理性就相当了不起了,这也说得过去,比拍一下头就自以为有idea强;但这种人经常认为直觉和拍头的异想天开没差别,这个就令人摇头了,拍头中彩,像彩票的几率那么小,但总还不是零。这种人讨老师喜欢,老美也喜欢用这样的人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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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我之所以认为人和自然的关系至少是跟人和人的关系同等重要,甚至是更重要,是因为,如果我小时候种种原因没有玩伴,或者说在这个网上没有机会跟一群旗鼓相当的人主观思辨,或者遇到很多心智不正常的人,怎么办? 我就会把精力放到研究我的工作上,比如对量子计算的兴趣,我有三个实验室。 我认为人和自然的关系是前提,因为我们无法保证有一天做的飞机失事,降落在一个无人岛。 这两种关系的复杂性和异化都是自然和正常的,我想我会研读老兄的这本书,看看老兄如何对人和人的关系的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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