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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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二字不可滥用”一文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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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二字不可滥用”一文读后

 

杨道还


这篇是fangbin博最近的博文和文后评论的读后感,原文链接如下,http://blog.creaders.net/u/4274/201802/315618.html


一,万维网友争论有何意义


fangbin博说:【如此众多的海外精英尚且对人文科学中的这样一个简单的基本定义(指封建一词),有着这样令人沮丧的认知,中国的民主社会确实会遥遥无期。当然我也知道,万维网的博客作者们,绝大多数是学自然科学的,理工农医,不一而足,人文科学不是自己的专业。真正学人文科学的比如《社会学》的,也会鲜有光顾,因为“太不专业了”。】


这个【令人沮丧的认知】的症结正是出自于【真正学人文科学的】,如果他们能够称职,就不需要万维网的博客作者们越俎代庖了。万维上出书的几位,打算越俎代庖之际,只怕未尝没有这种想法。至少,在我来说,我宁愿读书,即使不读书,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愿写东西。如金圣叹言:“名心既尽,其心多懒,一;微言求乐,著书心苦,二;身死之后,无能读人,三;今年所作,明年必悔,四也。”


人文学科不同于自然科学。仅从时效上来讲。自然科学“科普”不成功,还不至于导致已有建树的失落;而人文学科“科普”不成功,唯有衰落,过时和败坏等结果之一。嘎博先讲出了我想说的,现今除了抱怨和口水仗,没有什么能够留下来的,什么新思想也没有。那么连衰落,过时和败坏的资格都没有,倒也干脆。


很遗憾,专业的不去做事,而想做事的却不专业。也许人文学科的专业人士应该想一想如何“专业”了。在他们想明白这个之前,万维网的博客作者们大概还暂时只能靠自己了。即使有“懒,苦,无人读(懂),悔”,也木法子。所谓独立自由的思想,大概起初不是追求而来,而是不合时宜。因为合不了时宜而不得不如此----始于不能,成于不肯,这就有点儿老子的“不得已”而“自然”的味道了。如果不能兼不肯,还是写下来吧,“德不孤,必有邻”。


 

二,俄制还是古制?


【封建】之所以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关键词,大概是因对【《中国的道路》】不同认识引起的。表面上是辨史,实质还是为了今日之事。现实是古道还是“马”路,可以列表对比,这样即使得不到精确的类似百分比的认识,也不至于争来吵去一场空。每次都从头吵起,殆矣。


老豆子博和嘎博都指出了清理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这道路是从“新文化运动”开始的:寻根溯源的话,辨析应该也从这个节点开始。很多人认为这里没有节点,还是“封建社会”阴魂未散,新鞋老路;因此任何社会问题,靠骂一骂传统就可以了。这类思维,在新文化运动时,还有点儿武二豪饮的意思。一百年过后,这类思维只能口头痛快一下,痛快完了只有消极,说不到有任何用处。笼统谈传统,胡子眉毛一把抓,是此类东西的典型特点。稍通此道的学者文人要精致一点儿,如前些天有网友贴出某文人的“利出一孔”说,将中国两千年历史归结到利孔所致。这样的文章挑拣史实,思维简单,没有任何工具性,除了出气过瘾的娱乐性,真的是空无一物了。如说有用,这类精神类消费品,是避开沙俄化这个实质的方便法门。


我认为现代中国社会至少在城市文化和知识分子层面,传统已经荡然无存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维系,因为交通和思想交流技术上的困难,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自治。天高皇帝远,在这种情形下如何生活,其机制就是传统文化。因为这个传统,古人才没有“中国人还是需要管”这类的现代需求。(成龙的中国人需要管是个谬论,管会造出更多巨婴,只要想想亿数量级的巨婴有谁能管得起就知道他错在哪里了。)


现在的社会乱象,是没有自己传统,又学不来西方现代文化造成的。很多人无知于传统的道德文章,将传统简化为 “三纲五常”。但即算这样讲,现代社会中还剩下几纲?几常?这样的社会和人群有什么资格说具有传统文化?传统没有讲父母夫妻朋友兄弟皆应为“生产关系”。将五常关系类同于经济类关系之后,离互相出卖只差一步,又有什么令人惊讶的呢?有人认为现代社会是君臣一纲一常,从现象----新闻来看,不见得。文人学者可以少讲点儿鬼话了。



“新文化运动”前后,出现了很多“大师”。但时过境迁,现代文化之冲荡,有如在滟滪堆撞船,不但没有刻舟求剑的时间,就算掏出小刀,刀也碰掉啦。“时哉时哉”,看看近三十年就知道什么是急流了。这些人的学问现在只具有某种工具性材料性作用,而不是权威作用。对前人学问的谦和敬固不可少,但仅凭此,却不足够。如fangbin博和老豆子博所讲,这个时代又需“循名责本清源”了。但这个任务谁能完成,靠这些大师度日的人能胜任么?


 

三,孰为接引?


中西语言文化的互译是可能的么?这是个有关过去的问题,也有关个未来的问题。可以说,过去未能,未来可能。


外在看,现代汉语,发展只有百余年,期间战乱和动乱时期又有几十年,所以现代汉语仍然年轻。从内在讲,现代汉语最初的一些倡导者敌视文言,有意地将现代汉语与其文言底蕴和思想隔离,甚或割裂。这些人所造成的问题误人不浅,遗害至今,且尚有很多拥趸。因为这些原因,现代汉语发展的现状就像无源之水,无根浮萍,厚今薄古,单薄寒伧。即便平常人说话,也常常不知道自己所云为何。这显然无法与西方两千余年的积淀匹敌。在与西方文化沟通时,捉襟见肘并不奇怪。说句难听的,人家词源回溯到构建的古印欧语,国人却想拿着本“新华”字典充数,这两者岂是一个量级的?这个问题的解决在于汉语的自身发展,需要假以时日才能解决----这是个乐观的估计。


德国人原来粗野朴质,德语也不是本来就是哲学语言,而是经哲人锤炼才得以寄托思想的。现代汉语也必须经过类似的锤炼才行。有人讲汉语没有从句,不能表达复杂内容。且不说这是否属实,这里的关键在于,没有可以变为有,语言是活的。腐朽又化为神奇,语言成长也是如此。大厨用同样材料,可以创出独出心裁的美味,这个“心”之所“裁”,在于知味。特别的材料,经验丰富或学问多寡,充其量只是必要条件,远非充分。显然,语言的又化为神奇,在于知人性之味,不是学术味专业味。实际上,汉语中的科学部分,已经大体解决了互译问题,而没解决的重头戏和重要部分在于哲学与文化思想----能落到实处的简单,虚处灵动处则难。现在很多国人的思维是分裂的,僵化(理)而糊涂(文),就是这两部分难以融合造成的。

 

现代汉语源和根在于国学,只有凭依国学,才能应对现代化。昔日印度佛学东来,可以说是文化碰撞,交流,和最终融合的一个先例。钱穆对此有所解说,认为这一过程应该对现代人有所启发,可供中西文化交流借鉴。单凭这个见解,钱穆就可进入历史了。这次碰撞没有中西碰撞那么深广,不是千年未见之变局,但也持续了若干个世纪。当年佛教的接引使者是道家,佛家人当初也被称为道人而进入中国社会。道家思想和词汇对佛教既有接引,也有争斗,儒家以伦理批佛教教义也异常激烈,经过这些波折,才有了释道儒合流的中国文化。中西文化合流大概也需一些时间,即便现代社会的节奏要快很多。而这个合流必须有个接引人。


正如很多人已经意识到的那样,西方文化与现代汉语间的接引,日本占据了主要分量。现代汉语中极多的词汇不是自己做功课得来的,而是从日本拷贝过来的。得近利就会有远忧:语言昏昏导致思维昏昏然,不能达意又谈何建树----前因后果而已。从这个意义上讲,汉语拼音化是更投机的行为,是拿民族存亡孤注一掷的亡命徒行径。【“民族性的危机”】,以此为甚,美国人知道其危险性,而一些中国人却居然仍在努力造成,令人感慨。要想解决语言问题,这个功课还得中国人自己来做,至少要做一遍,才能有民族心理的现代化,中国人才能真正进入到现代世界。


从日本拷贝并非错误。我没读过博文中提到的【梁启超编的《中国之武士道》】,或许这本书是从新度户稻造的《武士道》得到的启发,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也是借日本为跳板的一本书。《武士道》一书很大篇幅是孔孟以及老庄思想。按照《武士道》所讲,日本武士乃至日本人的精神支柱和行为规范就建立在老庄孔孟的理论的某种“日本式的”系统化,工具化的基础之上。日本人对西方的诠释里面,因此也就蕴含了某种中西接榫。从日本拷贝名词不是铸成大错,只是须再锻造。值得一提的是,《武士道》本是输出型的。


语言功课,最终还是需要国人自己解决。而只有从文言入手,以中国思想哲学为依托进行,为接引,才可能完成。这期间必然牵涉道儒法墨兵家这个集体,即国学。有人争论有没有国学,当不当称国学,可供对比的先例何在?这些问题在我看来,皆非所问。国学即是一仪器,当需要时,有则用之,没有即造一个,独此一家又何妨?只懂拷贝的人无法理解这一点。所以国学的系统化,引入现代语境,去神秘化,和去庸俗化是必由之路。可惜,很少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这条大路,直接而明白,而人却“由径”,莫非人性使然?或许读读《武士道》的系统可以对国人有所启发,日本的现代化,并不是以消灭传统为前提的为必要条件的。



百年树人,显然,民族语言和思想的现代化还没有实现。举例来说,已经有刑律,有现代法律思想,就不该还总是讲腐败廉洁。这类问题不是道德问题,而是法律问题。在法律上,所谓腐败,只应与偷盗和抢劫同论。但望眼过去,满屏皆说腐败廉洁。其他例子尚多,不必一一列举。从这一点上看,语言和思想的现代化想要一蹴而就,只怕没那么容易,可能要很多代的努力才能完成。【民主社会确实会遥遥无期】,这个处在可以想一想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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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电影“heat”里有句台词,I am alone, but I am not lonely, 共勉,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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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远方的孤独

    呵呵,老几早知道了。我是低端人口之三无人士,无国学相关专业,无师(除了李宗吾),无伴。思想这个东西,alone and keep alone是必要的,结伴而游走不远,passion成为累赘时也得扔掉,解脱到头来只能靠自己。能者为之,呵呵,不是每个人天性都适合的。孔子讲,人不知而不愠,他也是alone,走得非常远了,才说这样的话,他厉害在前无古人。我往前走,去年遇到一个也是无师自通的道兄,呵呵,殊途同归,我可算是非常幸运了。

    架构师是architect么?这个在it也是到头了。呵呵,这大概就是你为什么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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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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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哈哈,道还兄居然不是专业,不过那样恐怕更好,符合我认为的noble,可以indifferent,甚至profound一点。我是业余和好奇心,也就是我常说的will to truth。我上次跟中军玩笑,我这样的业余兴趣让我不再怕死,will to death其实挺好的。 我始终认为人还是要有faith,我理解的faith是对自己而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最接近的表达这种诉求。知识对我来说是工具,自己用用没问题,“硬要”要求别人用,我觉得不符合我的indifferent的诉求的,但是这一层在人间很难有知己,很难达到。你老兄让我看到一个逼近的例子,我深感欣慰。我也能从你的文字读出你的passion。我讲过几十年前我的一个同事让我明白的上帝为啥造人的事,上帝寂寞了而已。虽然我们都是凡人,甚至是业余,但是noble并没有那样的准入资格规定,在我看来,道还你老兄恐怕平时忙里也寂寞的。

    我用hierarchy这个词是想完全中性的来看宇宙和人。也许我作为一个架构师的几十年的职业训练,我认为人的思维同样也是由其framework支撑的。对hierarchy这个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问题的探讨恐怕是无底洞,但是数学,物理,生物化学,等等,毕竟是支撑我们人类很多现实生活的必需了,人们基本不会touch这个hierarchy。而人与人之间的hierarchy却是不断的被人撬动着,何时是尽头?很欣赏你试图实证国学的现代性和未来性,我只是认为没有“混乱”就没有真正的挑战和较量,道还老兄会是非常寂寞的,而国学所需要的fighting place恐怕很难再找得到,两千多年前恐怕就settled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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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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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远方的孤独

    hehe, 这个比较深入了,但不展开很难“解决”这些问题。要之,1,追求幸福不如去除追求幸福的障碍,后者宽容平庸。2.自由和幸福从征服混乱,得到新认识新自由而来,如何发现真正的混乱,hierarchy的真正issue?同样,被知识淹没的人,如何能从知识的水面探出头,呼吸新的东西?3.诸葛亮之博弈论与西方不同,借东风只是一种夸张式的描述,因为其中有逻辑人难以理解的原理性的东西,有人借助于神秘化来归类这类事情,现在已经可以将其去神秘化了。神秘化的意义在于将问题变得大脑可以处理,treatable,而不能将神秘化的东西都归于荒谬。时间过滤掉错误和无意义的东西,因为不理解,不处理,不归类。而得以保留的,原因是有意义,可以以神秘化的形式或其他形式留存给后人进一步处理。如希腊神话中隐含的历史。这个bother你,即是问题在demand处理,呵呵。我将在新书中处理诸葛亮问题。呵呵,这是个挑战,但我认为我已经可以戳出个洞了。4.预测未来的问题,何者可以预测,何者不可预测?

    这些问题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就如解开线团,需要很多重复和新尝试,有关社会尤其如此。如果我有专业人士的时间和资源,这些问题都可以得到satifying的解决,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中西何者更具优越性,对你来说仍在于未来之发展。而这个问题对我的挑战在于如何简单地证明这一点。理解你的hierarchy的理解,还需我这个搞国学的,超越它的力量也在于国学,呵呵。西方哲学只能用各种知识稀释和岔开实质问题----你或者已经有点儿这个感觉了。发现新的东西,知识是必要的,但“利其器”的人,才能使其变为充要。机械化其器,是西方哲学的主要问题之一。知识化的哲学,被颠覆性的取代和忘却,是另一大问题----很多人的努力将是wasted----奥卡姆剃刀高悬,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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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人的自由跟hierarchy必然是矛盾的,中国历史和社会只是过早的解决了这个矛盾,hierarchy完胜”这句里的解决要搭个引号“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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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其实国学和西学,谁更厉害,对我来说,不重要。在我看来,西方的创新,产生new ideas并且获得资源来实证,离不开某种“混乱”,所以对人的hierarchy架构还会是不断进攻的,中国很长时间的大一统hierarchy也不会改变,道还老兄在帮国人怎么有序的展开一些进攻并获得幸福感受,或者不用进攻但是有序的获得幸福感受。篇幅有限,我只说最终我相信hierarchy获得某种修正,但是人的差别和对幸福感受的本性却还是需要在某种hierarchy中展现展开的,即便是人工智能也会是要排排队的。因此我是支持和欣赏道还老兄的努力的,怎么的,hierarchy最后事撼动不了的,还是会赢的。道还现在恐怕真正知道我为什么讨厌那些鼓吹政治正确的hypocrite了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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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远方的孤独 回复 道还

    道还好,我简单描述一下我对人性的认知,尽管还没有最后定型:我认为人活着的幸福感受不是在混乱中获得,虽然人很多时候是在混乱中获得更多,很多人也是善用混乱,但是人的惊乍和恐慌状态并不是计划和理想的预期,人对持久的幸福感受都是让人渴望秩序,持续和稳定的状态。政治,经济,艺术,等等各个领域都是这样。与人的这种固有的本性渴望和追求相匹配的是人类社会中天然形成的“hierarchy”,其实动物中的hierarchy也是如此,我想狮子老虎也不会是在厮杀中获得幸福感受,为了生存而已,每次看到狮子跟小狗玩耍就提醒我这个本性。我想人与人的不同也是跟这种天然的hierarchy相匹配的,我想宇宙和大自然也是如此匹配的,国语中一物降一物,英文中有有所谓的global order的。人的自由跟hierarchy必然是矛盾的,中国历史和社会只是过早的解决了这个矛盾,hierarchy完胜。西方过去500年自由跟hierarchy进入一轮较量,也许是有了科学,也可以说是这种较量促成了科学的发展。这就是带来了中国和西方的本质差别。中国文化对大自然的敬畏和西方对神的敬畏在我看来适用和匹配的人的hierarchy的本性,也就是人们渴望和计划从秩序,持续中获得持久的幸福感受。中国人喜欢诸葛亮,没人质疑他的借东风神话,让我觉得科学对中国文化来说只是工具,影响不了hierarchy,西方不是这样,科学绝对的带来了人们对hierarchy的猛烈进攻,发展到目前西方的女权运动和极端的政治正确,可以说是对hierarchy的进攻一波又一波。道还博认为国学要么早已有过这种对hierarchy的猛烈进攻,要么种种原因,中国文化中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进攻。但是在我看来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都还不能得出国学有什么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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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还 回复 远方的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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