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和阴阳

      常听中国人说中医讲究调理，注重＂平衡＂，注重＂辩证思维＂。西医则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中医注重将人体作为一个整体来调节，而西医把一个整体的人分割成各个部位来治疗。我不想去探索这种论调是何人、何时提出的，从我在美国十六年的生活体会，我认识这种论调是错误和缺乏依据的。

       欧洲国家和美国的兴起得益于以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哲学思想为指导的文艺复兴。翻开欧洲国家的历史，虽然在某些特殊的时期，总有独裁者试图全面掌控国家的权力，供其挥霍，他们自始甚终都会面临来自各方的挑战。权力制衡的思想一直在西方国家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很难想象，得益于古希腊的哲学思辩和近现代科学研究方法的西医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忽视整体的平衡。事实上，我经常听到美国的生物学家们在学术报告中借用中文中的＂阴阳＂一词来说明＂平衡＂的重要性。其中＂阴阳因子＂（YY1，Yin-Yang 1）就是由于它在某些条件下可能增强某些基因的表达，而在另外一些条件下又可以抑制这些基因表达的特殊属性而命名的。

       然而，虽然西方人也借用了中国人的阴阳符号来形容平衡的重要性，但西方人似乎更倾向于用既形象简单又容易进行实际操作的天平结构一一一正中间的支点支撑着完全相等的左右两臂一一一来表达对平衡状态的理解。事实上，一旦我们可以正确找到中间的支点，我们就可以通过增加或减少两边的份量来保持两边的平衡。这也是为什么当美国前总统约翰·亚当斯给朋友写的三封信以《关于政府的想法》为题发表后，其＂督查和平衡＂(check and balance)的提法能在美国引起很大的反响，为此勾勒出了美国三权分立的政治架构。这说明西方人不仅对平衡的思想在他们独到的理解，还将这种＂平衡＂的理念成功地用来指导在科学研究和日常社会政治生活。

        同美国人一样，中国人也很讲究＂平衡＂。阴阳图中间的兩条黑白分明的阴阳鱼不仅已经成为了中国的一种文化符号，深深地刻在中国人的骨髓。然而当我静下心来凝视着这样一个图案时，一个问题忽然冒了出来：到底阴阳图中的哪个点才是国人意识中的＂平衡点＂呢？我说不出来！

       随手搜索了＂阴阳图＂，发现虽然网上搜索到的＂阴阳图＂都由黑白两条阳阳鱼组成，然而它们所画的角度似乎并不完全相同。更有甚者，绝大部分阴阳图中黑色的鱼头部朝下、白色的鱼头部朝上，这分明是黑色的力量比白色力量更重，整体明显失衡的表现。这让我思考是否：由于中国人的阴阳图中的平衡点难以把握，所以我们经常给予一个错误的解决方案，从而导致最后的严重失衡，本末倒置呢？

       稍微分析一下我们华人社会上近期发生的事件，似乎每一件事情都在证明我上面的这一观察。

       首先，关于＂马兜铃酸毒性及致癌性＂的辩论。即使是支持继续使用含马兜铃酸的中药为中国人治病的老中医们，似乎都无法否认马兜铃酸对的肾脏的毒性巨大。最新台湾研究者在《科学转化医学》杂志上发表的《马兜铃酸及其衍生物与台湾和亚洲其他地区肝癌相关》的论文更是直接从分子水平证明了马兜铃酸与华人社会肝癌高发病毒的相关性。然而迷信中医的中国人似乎更相信：中医给出的含马兜铃酸的处方中一定含有某种神秘的成份可以（1）达到治疗某些疾病的效果，（2）抵消马兜铃酸的致癌作用。至于经过煎熬过后，中药中的马兜铃酸的化学成分是否发生改变？改变后的马兜铃酸衍生物是否致癌？在这种神秘的＂抗马兜铃酸致癌作用＂的成份被发现之前是否应该继续使用含马兜铃酸的中药？是否可以找到低毒的、可以用来替代致癌的马兜铃酸的新式药物？这些都不是支持使用含马兜铃酸药物的老中医和中药迷们考虑的问题。

       第二，关于＂普洱茶中黄曲霉素的争论＂。方舟子写了篇名为《喝茶能防癌还是致癌？》的短文。虽然文中介绍了茶叶中含有一种叫儿茶酚的抗氧化剂可能有益健康，但也提到了普洱茶的霉味，及其制作和贮藏中可能污染黄曲霉素、伏马毒素、呕吐毒素等各种真菌毒素的问题。这种质疑在西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却在中国人中产生了欣然大波。虽然直接用实验证明普洱茶中含致癌物黄曲霉素的并不是方舟子，他却被骂成了＂以诽谤中国优秀科学家为职业，以抹黑中国优秀文化为己任＂的＂汉奸＂＂卖国贼＂。更有甚者，一个名为＂云南普洱茶协会＂的组织居然要以茶农的名义向方舟子索赔六百万，而不是采取措施来规范普洱茶制作和贮藏过程，防止黄曲霉素的污染。

       第三，中国人的领袖崇拜。中国人刚刚选出了以习近平为首的新一届的领导人。对于已经很强势地打压着各方异已的的习近平（虽然我支持他反腐败，但打击腐败应该用合法的方式，应该公开透明），中国人没有提高警惕，采取措施预防他可能走向独裁，可能象毛泽东一样带领国家走上极端，而是制作了可以与《东方红》和《党啊，亲爱的妈妈》等相媲美的《跟着你就象跟着那太阳》之类的阿谀之作。自称相信＂平衡＂和＂整体＂的中国人至今都不相信至高无上的权力需要平衡，只愿意给他们锦上添花。而权力无边的皇帝们就象阴阳图中的那条黑鱼，当他压倒一切，巨头朝下时，中国社会又陷入下一个邪恶的循环之中。

       第四，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国新一代美国移民对川普的大力支持。自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很大一部分中国最好的大学和科研院所培养出来的学生到美国留学，并在美国落地生根。今人奇怪的是，这部分人成为美籍华人之中最坚定的川普支持者。我可以接受美国民主党关于国家通过征收一定的税收，用来社会福利的方式弥平社会上收入的不平等，救助弱势群体。我也能理解共和党提创个人奋斗，追求个人的独立和自由，通过减税来刺激企业家投资创业的愿望。但我无法支持一个毫无政府管理经验、不学无术、信口开河、煽动仇恨的人来领导这个对全世界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的超级大国。我无法想象作为少数民族、弱势群体的美籍华人竟然可以去支持一个严重依赖白人至上主义者支持、对新纳粹主义分子表示理解的总统。

       我们华人虽然也了解平衡，但这种理解似乎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没有真正去思考其中的含义。当然，我们也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含义，但由于无法找到能够维持平衡的支点，我们常常会把砝码投向错误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