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船长（2）

英国船日本船的造船理念，追求航速的性价比：快速-经济航速。所以乘员艙狭窄，有的低级乘员是吊铺，白天收起来，晚上再挂起。美国舰船的造船理念，是人文第一，有人才有船；人过得好，驾船才跑得快、跑得远、打得赢。美国船是大篷车精神，厨房设备好，住艙好。以美国著名的大型登陆艇LST、中型登陆艇LSM为例，船长以下，三副以上是单人房间；低级乘员三层铺，也是固定吊铺；咖啡烧壶走廊四处有，冰柜两个，全艇夏季冷气、冬季暖气；动力柴油机。中国在配置这样先进舰艇的船长，上海船长占了一些优势。

英语好，英格兰的航海英语术语精通，口令叫得干脆俐落。

航海技术好，一直在长江口、吴淞口进进出出，风浪、潮汐、水文、气象、人文、港口、海关，熟悉。

与宁波老鬼搭配来事。近代以来，宁波机器匠、宁波轮机长是中国轮机长群中，最出你类拔萃的。甲板上，船长航海技术再好，机艙里，没有轮机长的动力，玩蛋。上海船长与宁泼轮机长-绝配对儿。

上海船长业务精细，海图、配载图读得清爽，为人比较大气，对部下指令细声慢气的。你可不要怠慢了。船长的命令是要记录航海日志的。你到了下一个港口被炒尤鱼，船长也许望着你点头、微笑，呵呵。

你如果向船长陈述什麽，看见船长在思考、点头。你不要自以为是，以为他同意你的想法。他，也许礼性的听你讲完意见。在他手下，你做比说，远远重要；晋升？你做好了本职岗位吗？悟性高吗？

上海船长都市出身，中国最大城市的江湖人海，小瘪三，小赤佬的花招。一般的，自己负责；惹大了，英国海关督查、中国地方警察，随时带走你；有证据或船长举报。

你是刚来的三副，海图画得好、或六分仪测得准，或潮汐推算准确。那麽，上海船长会带你去百乐门或弟弟斯舞厅，他买票，他叫来领班，“嗨，给小老弟拉拉黄包车好啦啦！”

上海白相人，拉黄包车？找一个年轻漂亮的舞女教教这小子，跳舞；

快三，伦巴，慢四，恰恰...夏威夷土风舞。

够劲吧？

到四马路浴室，洗澡，照样船长买票子；身子洗好了，你的衣服也熨好了，小吃端上来了。在各码头消费，如果上海船长招你去，放心。银子他掏腰包的。大陆几十年来，长官愈有钱，愈要部下买单消费，细细雨雨，土包子，占便宜而已。

一只LSM登陆艇奉命从上海开台湾，满载着日用百货、细布、肥皂，1947年。台湾回程无货可载。公司电令，“空返。”登陆艇空载航行台湾海峡容易颠覆。上海船长张子安，再电陈述理由。再获电令，“自行载货。”就是说，你们自己装货自己到上海卖吧。全船上下一片欢呼，台湾无什可买，买了几百吨香蕉到上海十六铺出手。水手长将红利递给船长。船长拒绝，分发众乘员，说，大家与我张某共事，辛苦，这是你们的辛苦奖金。今后机会不会再有。

一只LSM登陆艇上海船长赵德安，在所有登陆艇因川江枯水位，漕口险恶，不敢航行。赵船长自重庆满载美式115榴炮炮弹几百吨东下浦口，增援徐蚌会战。赵船长的儿子小赵，缅甸远征军战车营中尉。驾驶战车在东北战场被俘。小赵穿油腻夹克。主审共军干部斥退其他警卫兵，向赵中尉低语，我是你的部下上等兵；你，敢快走吧。

放一码。

上海黄金大戏院被国军战车冲击的新闻传奇，是赵上尉们制造的。赵上尉谈恋了一位上海小姐，1949年5月25日早，吴淞码头赶误了最后一艘开往台湾的战车登陆艇LSM。解放后考取武汉海事学院驾驶科。政治运动随即将赵船长父子一网打尽。

好家伙。

长航局重庆分局，一次开除4名LSM的船长，都是上海船长，赵、张、朱、X，口子号的。上海滩俚语，呱呱叫的。借政治运动整人，地头蛇整外乡人、技术权威，也是啊。八年抗战，下江人来重庆多讨厌呃。

1949的吴淞口，上海船长分三拨。一拨向右出海，许多呱呱叫的。一拨向左，开进了扬子江，开到重庆、长沙、常德、湘潭，你无处可逃，也有呱呱叫的。一拨留下来的，留在上海滩，骨干了。

招商局“江静”号客轮的徐船长，驾驶客轮送蒋中正、蒋经国父子安全抵达舟山定海。徐船长思念新婚妻，雇风帆木船漂到宁波北仑港，辗转回家；被上海里弄居委会举报，逮捕，送青海劳动改造去了。

上海船长都是高薪金吧，几百块大洋；1949以后也有二三百块钱吧。一般，他们住在市井里巷，吃得好，穿得也好。容易为得天下者整治，教会徒弟，御磨杀驴；一旦整肃，“庸众迫害”就秧及家属子孙了。毛泽东将自己的工资定为404.8元。他见到川江船长穿着蓝呢大衣，“哦，月薪288块啊？”

英国航海历史学家评估过，一个国家的水手、水兵，造反，杀死自己舰长船长的海军，五十年啜不过气来。海军、航海，除了造船能力的国家科学技术实力，人才队伍及特有的文化素质，战略战术观念的养成，还有一点，就是传统。

航海官比什麽都讲究传统。一个各方面成绩很好的学子，对海洋无感情，就不可能成就于海洋事业；如同赶着鸡，学游泳。

西方绘画景物三大题材：海洋与船，森林与河流，教堂与粮仓。

什麽都没有？

我。

2017年02月27 日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