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e-ch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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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纂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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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是我任职生涯中最为艰难时期的开始,那年我以“驻勤”身份从事近两年的办公室被解散重组,被派往单位史志写作班子,从而有幸结识当时负责史志撰写工作的老杨。与我同时前往的还有同样身份是“驻勤”的小殷,共同与老杨组成这个写作班子,总召集人当然是资格和年龄最大的老杨。

    老杨原先是单位党委领导班子成员,负责宣传工作。那时他的办公室与我的在同一楼层,彼此见面只是打打招呼,并不真正接触交往。那时他给我的印象,总是身着笔挺的中山装,气宇轩昂;头发向后背着,充满智慧和灵光;挺胸抬头,似乎腹中深藏雄兵百万,却又藏而不露。单位同仁间流传他刚正不阿的言行举止,说他常常在班子会上直抒胸臆而不论他人的不同意向,大有逆潮流而动、中流砥柱的气概,使我有一种敬佩之气产生。

    然而自然规律不可弗逆,退休不可避免,这使嫉恨他的人开心,而他不得不黯然下岗。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趁着退休的时机他为自己和家人进行了妥善的安排,于是便被委任为单位史志工作的负责人。

    我单位史志写作有很长的年头了,人员更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成果一直未曾得见,原因有目共睹,那就是这个写作班子只是临时机构,专门收留容纳那些不便安置或不易安置的人员,就是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各个将心思放在寻求门路上,谁人安心写作?老杨对此有他的观点,他不止一次地讲,盛世修志,既是盛世,就不该把自己的私欲当成头等大事,有关部门或领导必定掌握我们的动向并适时予以重任,因此他主张只管拉车、不问前路。对这种等待馅饼落头顶的主张,我半信半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史志写作班子的“办公室”借用教育室一间不大的房间,办公桌没有像一般办公场地那样对桌或并排,而是像课堂座位那样纵向排列,老杨最后,小殷中间,我最前。这样。我的背后总有眼睛在盯视,锋芒在背的感觉。小殷虽然也是“驻勤”身份,但对“上面”的亲近程度远远超越我,因此常常“空位”,因而我便成了被独自关注的目标。在老杨座位侧面设有一张床,便于老杨随时歇息。这种既办公又休息的地界儿当然不能当成真正意义上的办公室,而是一种另类。更另类的是,这床也作为老杨小儿子的床榻。老杨的小儿子不负老杨的希望,考上并就读于单位附近的重点高中,虽然可以寄宿却嫌宿舍环境不佳往往宿于此地,便于复习迎考。每到中午,老杨或他在本单位工作的女儿便从食堂打来饭菜与下课归来的儿子共进午餐,其乐融融,这之外的我倒显得不尴不尬。

    后来从消息灵通的小殷处慢慢了解到老杨一家的点点滴滴,令我对老杨更加刮目相看。

    老杨家住城市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其村中有条深沟,是我们这个大都会与邻省的交界处,幸运的是老杨家住在大都会一侧,自然成为大都会的一员;不幸的是虽然是大都会的一员却还是农业户口,和城市人还是格格不入,令老杨沮丧和不安。不过,其家四口人中老杨已是城市户口,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说明举家成为城里人还是存在发展空间。老杨决心改变全家命运的途径落实在教育投资上:老伴儿已然年过半百,改变已无可能,只须完成后勤保障即可,关键在于三个孩子,绝不能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过土里刨食的生活。

    老杨在外工作,省吃俭用,努力挣钱;老伴儿在家,操持家务,经营田地。每逢春种秋收则全家总动员,全力以赴,突击完成大田作业,确保春华秋实。这样供其大儿子读小学、初学、高中乃至大学,大学毕业后其大儿被分配到所在县工作,吃上了商品粮,当上了干部,当真成了城里人。

    老杨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全家为供养大孩子上学,使得女儿的学业受挫,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老杨在尚未退休的年纪便毅然退下来,让女儿到单位接班,并运用关系将自己的城市户口与女儿的农村户口对调,一下子完成了女儿户口的升级,让自己安心培养小儿子完成学业。

    老杨对于三儿子可谓培养尽心尽责,呵护关爱有加。他巧妙利用负责单位史志编纂工作的时机,为其三儿子营造一个可以居住休息学习的环境,而他又工作在近旁,可以随时照顾、照看,一举二得,何乐不为!老杨三儿子年幼,学习压力巨大,晚间自习到夜深人静时不免自言自语或手舞足蹈,害得教育室夜间值班人员无法入眠而侧目;有时耽于如厕便随意挥洒,使得液体竟从门缝溢出,让人顿生厌恶;更因为学业压力山大,老杨三儿疑似罹患白癜风,为防止其扩大老杨四处奔波,求医问药,多方医治,到了费尽心机的地步。尽管惹得四邻不安,怨声载道,但有碍于老杨的面子,大家多采取得过且过态度,不予计较。老杨的计划完美无瑕,老杨三儿子的努力终有回报,他终于考上我过去下乡那个省的重点大学,完满地扭转了自己的命运。

    老杨之所以接受编纂史志的终极目的当然是为其三儿子的前途着想,因而所谓编纂其实只是虚晃一枪。他自称“总纂”,本质上是应景而非实际工作。做实际工作的当然非我莫属,因为当时我的身份只是“驻勤”,即临时协助工作,本质上是临时工。若要将临时工转变成正式工,亟须被人承认自己的能力,而能力的显示则是工作成果,而我们当下的成果就是完成史志编写。漫不经心是老杨对待史志的态度,这种态度给了我任意发挥的空间,于是从框架结构到整体布局,从遣词造句到勾勒润色,任由我驰骋纵横,当然还有小殷的尽心配合和操刀执笔。最后,我完成我单位史志文字量的七成,小殷为三成,老杨虽惜墨如金,却发挥宝刀不老的精神,助力志稿的完成。

    当总纂老杨的三儿子被高校录取,捷报传来之时,我已经被分配到教育室工作,原因是我被教育室主任看中,而小殷亦到党办报到,这是否就是老杨所说只管拉车、不问前路的最佳后果呢?我没有确定答案。但总纂老杨为自己的儿女们所精心设计的套路绝对不是低头拉车那么简单,抬头问路才是他(他们)成功的关键,若懵懂前行,期盼船到桥头自然直,结果可能并非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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