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夜话（小小说）

  夫妻俩喜欢在睡前聊聊天，这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前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最近几年往往越聊越兴奋，话题无所不包，大至天文地理，细至指甲头发，常常聊至深更半夜二三点。这天情人节-- 噢，对他们来说情人节的仪式或浪漫已经不再重要，偶然要表达点什么，反而觉得不自在和做作，每年便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了。谁也不觉得需要围绕情人节说些什么话，情人节仿佛是别人的节日，和自己无关呢。--这天情人节，他们的话题从儿子开始。儿子大学刚毕业便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夫妻俩甚是高兴，聊儿子的工作，前途，以及他的漂亮女朋友。

  “哎，日子过得真快啊。我们当年谈恋爱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儿子又开始谈恋爱了。”她感叹地说。

  “是啊，好快呀。”他附和着。

  “想当年我们也曾浪漫过呢。”她说。

  “是呀，你那时好忧郁。”他说。

  “噢，是不是忧郁很迷人啊。”她想到了她喜欢的梁朝伟和强尼.德普，曾经被他们忧郁的眼睛迷得神魂颠倒的。

  “至少迷住了我，”他突然变得无限神往起来，“你那时皮肤多好呀，眼睛也是大大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皮肤的人，还有你的身材，真正的娇小玲珑，你真是从五官到身材都是非常的精致。还有你的气质，那种高贵中透着忧郁的气质。”

  “那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哪里呀，我不是经常说你漂亮吗？” 这是实话，他是这个世上唯一说她漂亮的人。记得那时，他经常说“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心浸在水里一样。”她很喜欢这句话，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你年轻时的模样呢。”他说。

   “啊，真的？ 我怎么就记不得了？如果不看那些老照片，我真的不记得你当年的模样了。”她说，“我只记得你那时非常阳光和阳刚，第一眼就认定你会给我带来活力，会使我幸福。”这是她当时的感觉，然而此时却是三十年来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出来。

  “好像是的，你跟我好以后，便变得阳光起来。”

  “那我现在的样子还忧郁吗？”她问。

  “再也没有了。”他答，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你那时脾气好精灵古怪，常弄得我无所适从。”

  她一听，不以为然：“都是这样的啦，不信你看看那些恋爱中的男孩女孩。还不是因为男孩子笨，猜不透女孩的心思，又不是我一个人古怪。”

   她开始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突然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向往，真的觉得自己那时很漂亮，于是傻傻地问道：”你说，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吗？“

  黑暗中他笑了：“那怎么可能呢？”停了停他接着说：“你现在的样子也还是好看呀。人哪，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好看，我们要做到的是充分享受当下的美丽。” 这是他经常说的话，也是她从来都对自己自信的源泉。

  “可惜呀，”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那时给我画的像都丢了，我想着都心痛呢。”她记得那年看《泰坦尼克》电影时，当看到杰克给露丝画像时，她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对全电影院的人说，“那是我和我先生！” 只是，先生比这个导演卡麦农画得好多了。

  “是呀，我还给你画了好多，可惜搬家都搬丢了。”他叹口气说。

  于是，俩人都不说话了，陷入了一种深深的遗憾里。

  一阵睡意袭来，她说：“啊，我困了。”

 “那就睡吧。”他打了一个哈欠。

……

 快滑入梦境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这是情人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