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工作做成艺术的日本人

作者:芨芨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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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工作做成艺术的日本人

张石

日本商品的精致是世界出名的,不仅形状优美,而且每件商品都会为使用者想得非常周到,就是你没有想到的制作者几乎都想到了,人们对越来越少的“Made in Japan”充满了乡愁一样的怀念,只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日本人是用一种对待艺术的态度对待工作的。
法国哲学家罗兰·巴特1970年访问了日本,他曾在他的名著《符号的帝国》中描写了一位他所看到的日本的厨师,他写道:
我们还是应当回到那位在鱼和花椒上弄出花纹的青年艺术家身上。如果他在我们面前,为我们做菜,一会儿这种姿态,一会儿那种姿态,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把鳗鱼从鱼池捉来放到白纸上,最后使它在这张纸上变得全是孔洞,这不(仅仅)是为了使我们亲眼看一看他的烹饪手艺之精湛,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是因为他的动作简直就是在挥笔书写:他把这食物写在它自身的质料上;他的菜板安排得就象是一位书法家的写字台;他玩弄那些质料犹如书画艺术家在走笔挥洒(假如他是日本人,就更是如此),不时地运用着盆盆罐罐,各种毛笔、砚台、水、纸;这样,在餐馆的嘈杂声和高声叫菜的喧嚣声中,他安排得井井有条,相当出色,这不是时间的安排,而是各种时态的安排(那是天麸罗的浯法的诸种时态),他使全部操作过程都示在人们眼前,他所做的这种食品不是作为一种完成了的商品来看待的,那种商品只有做到完满的境界才会具有价值(就象我们的莱肴那样),而是作为一种创作来看待的,因为为它的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断发展的,可以这样说,当这种创作结束的时候,它就枯竭了:是你在吃,但是,是他做的,是他写的,是他创造出来的。(《符号的帝国》,中译本,孙乃修译,商务印书馆,1994年出版,38-39页。)
在我做留学生打工时追随的众多的社长中,笠井先生是最值得一提的人。他是一个小小的清扫公司的社长,在日本,也许只能算个蓝领
笠井先生对我说过一句话,它使我时时回味并受用终生。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在打工现场的事。我们的工作是用旋转式清洗机清洗地毯然后用一种机器把清洗机用过的洗剂的泡沫洗净吸干。我虽然自以为干得很认真,但是笠井先生凭着他多年的职业的观察力,发现地毯上有一道细小如线的部分没有吸净,他认真地对我说:张桑,我们干活要精确,因为我们从客人那里拿了钱。这虽然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却引起了我的久久的回味。对于笠井先生来说,拿到钱并不是目的,而只是一种动力,使他更加尽善尽美地完成自己的劳动,他的劳动并不是不要钱,但也绝不是为了钱。他认为付给他钱,是对他劳动的肯定,而钱是客人的劳动价值的表现形式,他回应的是对这种客人的劳动价值至高无上的尊重,不管客人能否看到这些微小的细节,他都会像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完成自己的劳动,他是在用天衣无缝的劳动表现着一种对人的尊重和无限的自尊。每当他领着我们清扫完一个现场,他都会巡视着窗明几净、光洁可鉴的房屋,像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艺术品。
这种不是不要钱但其目的也绝不是为了钱,而是将劳动表现为一种对客人的道德性的至高无上的尊重和像完成艺术作品一样至高无上的自尊的精神,不正是日本创造一流的服务、一流的产品的秘密所在吗?
日本人的文化性格就是这样:让最不容易干净的地方干净,让最不容易芳香的地方芳香,让最微不足道的细节精致,让最不容易显现的地方生辉,也让最卑微的职业高尚。他们也许比中国人更知道中国那句古老的俗语: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日本书法家、诗人相田光男诗云:
无论做什么工作
全力以赴活着的笑容
都是美好的
希望我的笑容美好
(相田光男 《重要的事情·相田光男·心之诗》,钻石社,1995年出版)
全力以赴、一丝不苟,把工作当做艺术来做,并从欣赏自己的艺术中得到极大的快乐,然后露出了美好的笑容这就是日本人的令人深思的工作过程,并由此了产生艺术品一样精美的商品。